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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采莲《幸福的三婶》三婶有着乡间女人绝不允许的懒惰和笨拙

 写乎 2020-09-14

【阅读悦读】采莲《幸福的三婶》三婶有着乡间女人绝不允许的懒惰和笨拙

【作者简介】采莲,江苏徐州人,1969年出生。文学爱好者。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记录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多年来,一直默默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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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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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三婶呢,别看三婶在自己家里连根草都不拿,如果左邻右舍有谁家找她帮忙,三婶一下子就变成了和三叔一样的勤快人,帮人家里里外外地忙活,肥胖的身体也灵巧多了。

三婶有着乡间女人绝不允许的懒惰和笨拙。

姐妹三个中,三婶是老大,姑娘时候应该没有现在这么懒。三婶个头不高,由于吃的多,消耗的少,所以三婶在农村妇女是少有的肥胖。凭着现在的样子,可以想象出年轻时候的三婶,是绝对用不着浪费花容月貌、娇嫩欲滴这样的形容词的。

细究起来,三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三叔应该负有全部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三叔当年的成分不好。

三叔的爷爷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拥有方圆几百亩的田地。到了三叔父亲的这一辈,田地已被败得差不多了。三叔根本就没有品尝过地主的生活,却背上了地主的成分。

这一背就背到了三叔成家的年龄。眼看着村子里同龄的年轻后生一个个把新媳妇娶进了门。过上一年半载,丫头小子都抱上了,人前人后地显摆。三叔的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三叔那时年轻气盛,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在外和别人有了口角,争执起来。那人便专拣三叔最痛的地方捅。骂三叔这辈子注定是当和尚的命,注定娶不上媳妇。这话的确是恶毒了。三叔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反过去回骂人家是和尚是秃驴。那人拍着怀中的孩子:我媳妇有了,儿子有了,我算哪门子的和尚?三叔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受了委屈的三叔一路哭着跑回家,见了娘,一头扎进娘的怀里,哽咽着把别人骂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学给了娘。

儿子娶不上媳妇,这本是当娘的一块心病。听到别人这么骂自己的儿子,等于是往三叔的娘心口窝塞一块石头。三叔的娘白眼一翻,差点闭过气去。

三叔的娘求神拜佛,到处托人为三叔说媳妇。前后不知费了多少周折,好话说了有几箩筐,就差给媒人跪下了。不求漂亮能干,只要不憨不愣就行。终于,在三叔二十七岁那年的冬里,把三婶娶进了门。

有了媳妇,三叔的腰杆子一下子挺直了。人前人后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也敢粗声大气脸红脖子粗地和别人争长论短了。三婶人虽丑点,可再丑也是女人对不。过门后,丫头小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后来要不是计划了,说不定小四小五都出来了。三婶过门没几年,三叔家地主的帽子也摘了,不再讲什么成分了。三叔坚信这些好运都是三婶带来的。

三个孩子眼瞅着一天天长大。两个女娃一个男娃,个个都管三叔叫爸。爸,我要吃雪糕!爸,我要玩气球!爸,我要花书包!三叔乐此不疲地应答着,哎!买买买!忙碌着,开心着。还有什么能比拥有一群儿女更让三叔得意的呢?三叔边铡草,边喂猪,边种地,边吸烟,边吹牛,边看着他的娃娃们和村里其他的娃们打得热火朝天,烽烟四起。这样的日子,是三叔生命中的最平淡的真实,是最真实的富有。三叔对人世还有什么要求呢?三叔又有什么理由不把三婶当成是手心里的宝呢?

春日里,杨花在空气中到处飞舞,迷乱了人的眼睛。阳光一日暖似一日,让人益发地慵懒欲睡。

吃罢早饭,三婶便一阵阵地犯困。然而农田里的活儿是容不得一个庄稼人偷懒的。三叔扛了镢头下地去,临走前交待三婶:要困就去睡一会,不要下地了。湖里的风野,别吹着了。晌午的饭等我做完田里的活回家来再做。我们这里管下地叫下湖。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三叔扛着镢头走远了。

这厢,三婶的哈欠一阵接着一阵,打得三婶眼泪哗哗地。三婶一仰头,看头晾衣绳上孩子们换下的脏衣服,好像挂在那里有些日子了。要不洗一洗吧。三婶的心念一动,便伸手想把脏衣服够下来。可是一伸胳膊,才发觉胳膊好酸啊,脖颈这么一仰,痛得受不了。算了吧,还是留着孩子他爸回来再洗吧。三婶打着哈欠,揉着脖颈。蹙摸到卧室,身子往床上一歪,稍顷,便沉入甜甜的梦乡了。

偶尔,三叔下田的时候,三婶在家呆着难受,也会跟了去。三婶把锄头放在地上拖着走,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拿。在一边看着三叔在挥汗如雨地锄地、拔草、施肥。三婶双手背在身后,像一个下乡视察的干部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三叔扯一些东家盐咸西家菜淡的话。看累了三叔干活,三婶便在田垄边坐下来。三叔一会儿就把三婶落下了,只好又回过头来招呼三婶:地头有棵杨树,你去那树荫下歇着。等我把这块地锄完了,咱再一块回家。三婶似乎更愿意和三叔呆在一起,似乎这样心里会更踏实一些。但终究抵挡不了树荫凉的诱惑,抛下三叔一人在娇阳下挥洒汗水。等三叔锄到了地头,停下来擦擦汗。再看三婶,却早已是鼾声如雷了。那一刻,三叔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让人充满了劲头。

等到收工回到家,三婶坐在外廊下歇息。三叔放下锄头,开始做晚饭。一边做饭,一边准备猪们的饲料,牛的草料。一切收拾完毕,猪吃饱了,牛上好了料。在外面疯玩的孩子们也回来了。一个个满头满脸的汗水和尘土,泥猴子一般。三婶端坐在桌前,吩咐孩子们:去,帮你爸端饭去。一会儿功夫,饭菜上齐。孩子们大呼小叫,争着讲述一天中看到的听到的各种新闻,并互相予以补充和纠正。看着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三叔的心里便被幸福和甜蜜充溢得满满的。

农闲的时候,村人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就是打牌或者打麻将了。一群男人女人围在一起,吆三喝四,大声地咳嗽、吐痰,说着脏话,煞是热闹。这样的场合是少不了三叔的,而三婶通常是站在三叔的身后观战。看着看着,三婶便心生不满,一把拉过三叔,一屁股坐到三叔的位置。别看三婶干活的时候容易犯困,然而一到了牌桌上,立马精神头十足。哗哗哗几把下来,就帮三叔扭转了乾坤。三叔得意地抖搂着脚,向周围围观的人群说:看咱家丫头她妈!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取笑,三叔也不放在心上。打起牌来,三婶往往会忘记时间。三叔看了一会,到了做饭的时候,就转身回家做饭去了。这边做好了饭,那边三婶他们还没有散场。三叔便差了大丫头去喊。三婶口中答应着,屁股却不动。三个孩子轮流喊了一遍,三婶还没回来。三叔摘下围裙,亲自回到牌场,只见三婶伸胳膊撸袖子,依然是斗志昂扬。见了三叔喊吃饭,就说:我不回家吃了,你去把饭端来。今天我非杀他个你死我活不可!一天书也没有读过的三婶,居然能说出如此有水平的话,真让三叔肃然起敬。

三叔果然颠颠地跑回家,把饭盛好给三婶端了来。三婶在周围一片羡慕、惊叹、嫉妒和叹息声里,骄傲地接过饭碗,一通稀里呼噜,风卷残云。

由于毫无节制的饮食,加上怠于任何体力劳动,三婶的腰身迅速丰壮起来。浑身上下圆滚滚的几乎撑破了衣服,想弯下腰捡个东西都费劲。

三叔一个人的劳动自然不足以养活三婶和三个孩子。尽管三叔就像一头不知道累的牛一般辛苦,三叔家的经济状况仍然远远滞后于村里其他人家。眼看着别人一家一家地翻盖了新房,搬进了新家。三叔一家仍然住在当年结婚时候父母给盖的草屋里。房檐低小不说,因为年久失修,房屋到处都是老鼠、麻雀破坏的洞。下雨的时候,屋顶到处往下漏水。而屋里的老鼠,几乎和三叔家的人都混熟了,根本不怕人。有一年,村子里家家都养蚕,三叔家也养了一张。结果今儿个被老鼠糟蹋掉一些,明儿个糟蹋掉一些。到了上山的时候,所剩无几了。三婶不会喂养家畜,喂了也不肯长肉。三叔忙完田里的活,还要做一家人的饭菜,浆洗衣服,饲养家畜。

三叔的三个孩子不同程度地继承了母亲懒惰的天性。一般来说,懒惰的人大脑都不是太聪明,所以这三个孩子读起书来是相当吃力。而且特别贪玩,每天除了吃就是玩,很少能帮三叔一把。三婶偶尔看到三叔累得不行,便使唤孩子们去帮自己的父亲一把。被唤到的那个往往噘了嘴,万般不情愿地挪动身子,动作起来就像是电影里面的慢镜头。一次,二小子和一群孩子玩得正欢,听到三婶喊他干活,很不高兴地冲着三婶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不干?这话恰好被三叔听了去。三叔扔下舀猪食的勺子,当头给了二小子一巴掌:混帐,怎么和你妈说话呢?二小子猛不丁地吃了一掌,刚要哭,一抬头看到三叔气得发红的眼睛,泪水噙在眼里,愣是没敢哭出声来。乖乖地端起猪食盆喂猪去了。三叔怎么能够容忍别人挑衅三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亲生儿子也不行。

三婶看到儿子被打,肥胖的身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冲着三叔就是一顿臭骂:X你妈的某某某,你敢打我儿子!@#~。三叔甩甩手上的猪食,只是笑,并不还口。

有一年冬天,三婶整天打牌打腻味了,不知怎么学会了抽烟。这一抽就上了瘾,再也戒不掉了。而且对烟的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一块两块的已经不爱抽了,专挑四块五块的抽。三叔原来也是抽烟的,都是三块五块一条的,且抽起来极为节省,只有特别累特别乏的时候才抽上一支。一包烟通常够三叔抽上三五天的。现在三婶迷上了抽烟,三叔就把自己的烟给戒了,一心供奉三婶。在外遇到别人递烟,三叔虽然自己不抽,却照接不误,别在耳后。回到家,讨好般地递给三婶:看,是XX烟,要五块钱一包哩。这龟孙子,净抽好烟。三婶不客气地接过烟,很内行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三叔赶紧摸过火柴给点上。三婶吸了一口,半晌,烟雾才从鼻孔中喷出来,三婶很是享受地闭上眼睛:不错,真香!咱什么时候要是也能抽上这烟就好了!

三叔三婶两口子在村子里的人缘是相当的好。三叔是个勤快人。村子里有谁家有事找到三叔,三叔从不推辞,随叫随到。而且从不耍奸卖滑,有几分力出几分,绝不留一分。而三婶呢,别看三婶在自己家里连根草都不拿,如果左邻右舍有谁家找她帮忙,三婶一下子就变成了和三叔一样的勤快人,帮人家里里外外地忙活,肥胖的身体也灵巧多了。忙完,人家送了一句好话,三婶就一点也不觉得累了。转身回到家,马上躺到床上让三叔给她捶腰捏腿。

每年的春末夏初,勤劳的庄户人家总爱在房前檐后栽上丝瓜、南瓜,种上豆角、四季梅等乡间常见的菜蔬。几阵南风吹过,丝瓜南瓜们的藤蔓便爬满了院墙,把寂寞的院落点缀得一片生机。豆角、四季梅们也陆续在菜架上绽开了淡紫色的花朵。一群群染得红红绿绿的小鸡崽跟在母鸡的后面,院里院外跑来跑去地觅食。

三叔家的院落是村里所有生机勃勃的院落里极为突兀的一个。院墙上光秃秃的。三婶不会莳弄这些玩意,更不会养鸡崽。看到别人栽丝瓜的时候,三婶也曾跟人家讨了几棵秧苗来。可是,几乎从来就没有成活过。偶尔遇到生命力旺盛的一棵活了下来,却架不住别人家来串门的小鸡崽的啄食。有一年,三婶看到别人家喂养的小鸡崽好玩,也让三叔买了一窝来。结果一星期没到,死得精光。从那以后,三叔家就再也没有喂过小鸡了。

今年夏天,隔壁人家的丝瓜翻墙越界,攀到了三叔家的院墙上来。先是开了一片黄艳艳的花朵,一群蜜蜂整天追着嗡嗡嘤嘤。不几天,黄花落去,几根油汪翠绿的丝瓜就长成了,悬垂在三叔的院落里。三婶在外廊上打了个盹,醒来后看到了,就喊三叔去摘。三叔正忙着,没应。三婶自作主张,来到院墙跟前,伸了伸胳膊,够不着。墙根下恰好有一堆盖房子剩下的碎石块碎砖头。三婶踩上去,想增加一些高度。不想身子过重,石块和砖头们不堪其重负,哗啦一声坍塌。三婶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三叔听到动静跑过来时,三婶已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找人帮忙拉到医院,一拍片子,小腿骨折。当下打了石膏,回家静养了。

三叔的父亲这时病了,在县城的医院里做了手术,住下了。三叔的几个兄弟晚上轮流陪护。轮到三叔,打了电话过去。三叔说走不开,要留在家里看家。三叔的父亲一向不喜欢这个窝囊没出息的儿子。听了三叔的话,心里认为是三叔不孝,不愿意来侍候他。当下气哼哼地对着话筒斥责道:就你那个家,有什么好看的?孩子的娘在家不能看着吗?三叔说:她的腿摔断了,不能动弹。三叔又把三婶摔伤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三叔的父亲皱着眉头,说:到底有什么用!算了,你不要来了!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三叔还是来了。其他几个兄弟因为白天有事,晚上陪护,个个精神不振。见了三叔,都没个好脸色。三叔解释说,来的时候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大门从里面反锁上,又把三婶的午饭准备好了才来,所以晚了些。兄弟们懒得跟三叔费口舌。三叔的父亲更是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三叔在病床前呆了一会,坐立不安。不时地溜到医生办公室去看墙上的钟。三叔的父亲看到三叔的样子,肚子里的气腾腾腾地往上冒。等三叔再一次看时间回来,就跟他说: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人在这心也不在这!三叔不敢分辩,只说,孩子他娘腿不能动,要是有点什么事,没人在跟前,再摔着了怎么办?三叔的父亲不耐烦地冲门外挥挥手,说,那你快走吧,快回家吧!

三叔见父亲确定是要自己走,如遇大赦般冲出病房,跨上自己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冲出医院,冲上马路,飞一般向家里蹬去。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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