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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故事】双生蝶变(中)

 写乎 2020-09-14

【阅读悦读丨故事】双生蝶变(上)

文/翟晓洁

【作者简介】翟晓洁,湖北荆州人,武汉大学新闻系硕士研究生。曾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负责采编工作,在“国际在线”官网、《写作》、《散文诗》、《荆州晚报》等媒体发表新闻、散文、诗歌等近百万字。新浪博客访问量已突破130万。目前在深圳一家上市公司主管文案策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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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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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偷钱

不知不觉,我们进入了紧张的高三,一切有趣的活动全部取消,还加了晚自习。

我们的大脑每天只是按部就班地被各种习题和参考书充斥着,塞不下任何高考之外的东西。老师说:翻过高考这座山峰,我们就将迎来人生中最美好的大学生活。所以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坚持一下,挺过来就好了。这也算是支撑我们挨过黑暗的最大动力。

好在我和颜火的成绩一直不错,我一直稳居年级语文状元的位置,而颜火的数理化一直出奇地好。我们刚好可以取长补短,互相帮助辅导对方相对较弱的科目,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一直是同桌。

原本以为我们都可以平静地度过高中,然后幸福地跳入大学,开始新的一段青春年华。谁知在这期间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有一天,颜火一早来就嚷着头疼,谁知到了下午真的发起了高烧,老师要他请假回家休息,他坚定地摇摇头:“我刚喝了感冒药,等会体育课我请假趴着睡一觉就好了。”

颜火一直惜时如金,高中期间我从来没见他请过假,所以老师只好由着他。体育课上我帮他交了假条,再回到教室,我看颜火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他说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可是到了晚上,他的座位一直空着,书本都随意地摊放在桌上,直到晚自习结束他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一早,在校门口遇到小环,我和她结伴刚踏入校门就看到海报栏贴了一张通告:高三三班颜火,盗窃同学人民币500元,给予通告批评。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人不可貌相。我心里猛地一惊,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激动得撰着拳头,眼睛里全是泪水,坚定地说:“颜火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小环求助般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和小环跑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见颜火正站在门口,脸色比昨天生病时更加苍白了。他背着书包,咬着嘴唇,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远远地望着我们,说不出一句话。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我们说,昨天班长的500块放在书包里,到上晚自习之前发现不见了。班长想起上体育课时,全班只有颜火一个人请假在教室休息,他的钱也只有可能在那时被偷,因为其他时间教室都有很多人,小偷不敢公然偷钱。他一口咬定是颜火偷了他的钱,还跑到班主任那里告状。昨晚班主任一直盘问颜火,他死活不承认,今天还要继续追查。

“你还没有吃早饭吧?”我心急如焚,但更关心他的身体。他缓缓摇头,说没有胃口。

我拿出自己的早餐,又递给他一瓶热牛奶:“快吃吧,你发烧才好。没有胃口也要吃,。”

正说着,班主任从办公室走出来了:“已经打上课铃了,还不快去上课!”

小环是个胆小的女孩子,平时就很怕严厉的班主任,她拉拉我的手,示意我先去上课,一切等下课再说。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甩开小环的手,走到班主任面前,很肯定地说:“张老师,我觉得钱绝对不是颜火偷的。”

班主任看我一眼,问道:“理由呢?”

 “昨天颜火生病了,他根本没力气去偷钱。何况,颜火家是做生意的,也不差钱啊,他没必要去偷钱,我认识他这么久,我相信他的人品。”我说得大义凛然的。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好,就算这些都成立,可是你怎么解释昨晚我从颜火身上搜到500钱呢?”

我本来一心信任颜火,说得理直气壮,但没想到老师一下子摆出这么有力的证据,我一时语塞,只有扭过头看着颜火,颜火不慌不忙地辩解:“我说了很多遍了,那钱是我爷爷寄给我的,昨天下午我才去邮局取的。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邮局查。”

班主任矢口反驳:“哪有这么巧的事!”他转而劝我,“蝶浅,你先回去上课,这事我还会继续追查。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说着他的脸渐渐转向颜火,目光如炽,不容争辩,“我也不会错过一个坏人。”

小环识趣地拉着我,准备往教室走。我不知道哪股倔脾气上来了,狠狠甩开小环,对班主任说:“反正我是绝对相信颜火的,我不上课,我愿意陪他罚站,直到您证明他是无辜的。”

一直低头的颜火突然抬头看我,满怀感动和惊讶。我对他微微一笑,我终于让他抬起头了。

那天,小环乖乖地回去上课了,下课后她只能用关切的眼神远远地看着我们,以表安慰。课间,有同学经过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看到我和颜火罚站,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不断:

“这就是那个偷别人钱的颜火吧!”

“是啊,我看蝶浅经常和他出双入对的,该不会是小情侣吧!”

“谈恋爱最花钱了,难怪他偷钱的。”

……

在他们猥亵的议论声中,我和颜火一直若无其事,不反驳、不争辩、不在意。我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们不怕。

下午,班主任让我俩回教室上课了,他说中午去邮局查过,颜火确实去那里取过500元的汇款单。既然这样,就证明颜火那500元不是偷来的。

至于班长的钱怎么会不见的,渐渐的也没人关注了。
 

五、自盗

很快,紧张的高考如约而至,两天后又转瞬而逝。

我后来再也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度过这决定人生命运的两天。高考之前,一直不敢想象那样紧张的氛围,结果真到了高考那一天,我发觉自己已经学会了全身心投入地做题,全然忘记了紧张。就像台上的演员因为太入戏,反而忘记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忘记那场表演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忘记了所有的压力和负担。

然后我们开始等成绩填志愿。我、小环还有颜火都发挥正常,报考了同一所大学——那所百年名校以优美的风景和梦幻般的樱花闻名全国。

毕业典礼上,全班同学站成三排,一起唱《栀子花开》,颜火照旧站到了我的旁边。大家唱得纯净优美,唯有颜火唱走了调。唱完后,大家纷纷笑话他。

晚上,班主任召集全班同学吃散伙饭。那天,班上的男生被允许喝啤酒,大家喝得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回忆,一会儿畅想。到最后,同学们拥成一团,唱了张震岳的《再见》:

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要离开,

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离,

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恋。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歌声渐渐地跟抽泣声连成一片,没了界线。

过了一会,我看到班长端着一杯酒走到颜火的身边,他们一起聊了很久,相互碰杯,还抱着拍了拍彼此的背,神情真诚而感伤。那晚,小环也从隔壁班偷跑过来,一直静静地坐在颜火身边,没有说一句话。

聚会很晚才散,回家路上,我好奇地问颜火班长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颜火顾左右而言他,跟我卖起关子。我突然扭过身,佯装生气昂着头径直快走,把他甩在了后面,颜火赶紧追上来赔罪:“好了,蝶浅,我招了,我招了。”

“快说。”我故意凶巴巴地逼供。

原来,班长的爸爸那天是给了他500块,想让他报一个英语辅导班的。但是他在去学校的路上就把钱给弄掉了。后来他看颜火那天体育课一个人在教室休息,就想干脆污蔑他,一口咬定钱是颜火偷的。按照以前的惯例,偷钱的学生不仅要把钱还回来,而且会被记大过。他本来就一直妒忌颜火的成绩好,这样一来就可以一举两得,不仅他的500元会失而复得,而且挫挫颜火的锐气。

颜火说这些事情时,异乎寻常的平静,好像这件事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却一肚子的愤慨,尤其想到颜火被冤枉时所受的折磨让我更加义愤填膺,“你不怪他吗?他害得你那么惨?搞得不好你会被记大过,甚至开除的!”

“都过去了,算了。”颜火潇洒地笑笑,然后随意挥挥手,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不过,这么久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谢谢,那几天你陪我罚站,让我感觉自己不再那么孤独和绝望。”颜火说完拧了一下我的脸:“不亏是好兄弟,谢谢了!”

我用手轻轻推他,笑道:“什么好兄弟?明明是好姐妹。”

颜火不仅没有被我推开,还顺势抓住了我的手,带着酒意地说:“蝶浅,他们都以为我唱走了调。其实我没有走调。因为我唱的根本就不是《栀子花开》,我唱的是《后来》,《后来》里面也有栀子花,还有懵懂的爱恋。”

夏天的星空闪闪动人,像极了望穿迷离的眼睛。路边的花香伴着清风阵阵袭来,浓淡相互,像极了人生此起彼伏的境遇。我看着颜火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动人。

我挣脱了他的手,羞涩地笑笑,一口气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从家里出来,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了那个歪嘴阿明。

他一脸坏笑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我:“你要我做的事,我做了。怎么样?可以让哥哥亲一下了吗?”说完就嘟着嘴,做出要过来亲我的动作。

我吓得赶紧大叫起来。

“你干什么?流氓!”突然听到一声正义的呵斥,我看到不远处颜火的身影,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跑向了他。

“干什么?拿回我应得的报酬啊!管你屁事!”阿明一脸嚣张跋扈,凶恶的脸上嘴更歪了。

“报酬你个头。蝶浅,走,跟我走!”颜火的声音干脆有力。

“哎!蝶浅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说话不算数……”

颜火拉着我,快步跑远了。好在阿明没有追过来。

过了一会儿,颜火突然刹住疾跑的脚步,他看着我说:“蝶浅,班长昨晚被人打伤了,伤得很严重。”

“啊!”我一脸诧异。

“是你干的吗?”颜火的脸上疑云满满。

我极力辩解:“怎么可能?我昨晚聚会完就跟你一起回家了,你忘了吗?”

“那刚才歪嘴阿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颜火居然怀疑我,我有点生气了,“他说什么了?他本来就是个流氓啊!总是扯各种理由,找各种机会欺负我。他说了几句话,你就怀疑我了?”

“好吧,我多疑了。对不起。”颜火道歉,但是他担忧的神情告诉我,他还在怀疑。反正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想再做任何辩解。

六、大学

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很快就结束。

告别了家乡,我、颜火、小环一起去大学报到。

9月的武大满园桂花香,清甜的空气夹杂着青春的气息。我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远离故土,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心里有点忐忑,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展望,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即将开启,这种自由快乐的气息压倒了我们的紧张,让我们对以后的生活跃跃欲试。

我是中文系,颜火是计算机系,小环是英语系。三个人在不同的学院,不过我们的宿舍都隔得不远。中学有老师引导,大学重在自觉。好在高中时我们都养成了很好的学习习惯,而且让这种惯性一直延续到了大学。

大一总结大会上,颜火作为大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我近视的目光穿越层层人头望见那个伫立在主席台上的男孩,器宇轩昂,气质不凡,笼罩着一种沉郁恬静的气场。我满脸自豪的微笑,又带着几丝欣赏地望着这位老同学,突然,我注意到不远处紧盯着我的目光,是小环。

我赶忙把小环拉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场所,“小环,你最近怎么都不找我玩了?”

小环嘟着嘴,故作失落地说:“因为你在大学有了很大新朋友,不像以前那么孤单,所以不那么需要我了。”

 “你说什么呢?无论我有了多少新朋友,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啊!” 我认真地告诉她,“你别忘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小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我开玩笑呢!看你急的。”

“我当然急了,我怕你误会我啊!”我委屈地解释。

小环突然收住笑容,严肃地问:“你真的把我当做你最好的姐妹?”

“那当然!”小环是我最好的姐妹,没有之一。

“那你可以把颜火让给我吗?”小环看着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发觉她这么霸道的眼神。

“小环!”我带着哭腔喊着她的名字。

小环冷静地说:“我说真的,我一直喜欢颜火。你也一直很喜欢他,对吗?”

我违心否认:“我不喜欢他。”

小环急切而直率地请求我:“好!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你就成全我吧!何况你妈不是不准你谈恋爱吗?就算你们在一起了,她也会想方设法拆散你的,到时候岂不是更痛苦。”

“你……你说得对……好!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你放心!”我转身背对着小环,不情愿地答应着,直到听到她离开的声音,我才转过身来,带着满脸的泪水。

小环说得对,我妈不准我恋爱,她这辈子被男人伤透了心,所以她不愿意让她的女儿将来重蹈她的覆辙。我和颜火即使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与其将来痛苦,不如现在就成全我的姐妹。

从那天起,我开始躲着颜火。可是那个傻瓜偏偏找我找得更勤,我无法说出自己的顾虑。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一个同班同学的追求,彻底断了颜火的念想。

我的男朋友羽化是一个非常单纯善良的男孩,我们约定大学毕业就分手。我们两不像恋人,倒像朋友,互相陪伴,亲切舒服。和他在一起,因为没有和颜火一起时的砰然心跳,也自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很多人都说我幸福,因为我的脸上总是挂着安静的微笑。

一转眼,我们都迎来了毕业的那一年,学校计划在樱花节期间举办一场摄影展览。羽化和颜火都不约而同地报名参加了比赛。

准备拍摄期间,颜火找到了我,求我做他的女模特。我断然推辞,很冷静地对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不应该找我。”

“蝶浅,我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我只是想在大学毕业前给自己留下一点纪念。你答应我吧,就当我求你,求你答应我吧……”

实在拧不过颜火的请求。我点点头,强忍着眼泪。

于是后来的樱花节摄影展上,有两组以同一个人为模特的作品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一组作品中的蝶浅身着素色的棉质连衣服端坐于书斋中安静地微笑,另一组中的蝶浅则身披丝绸红裙激情飞扬地向着阳光奔跑。

认识我的朋友都说:友情让人开怀,爱情让人沉醉。或许吧!

樱花开得正盛的一个傍晚,羽化约我爬珞珈山。

日暮下的珞珈如一团极大的碧玉,远近高低层次分明,学校的樱花大片大片如粉红的云团,浪漫迷离,清风拂过,花瓣阵阵如雨下,飘飘摇摇。我们穿过樱花雨,走入山中感觉心情笼罩于嫩粉与葱绿之间,说不出的纷繁复杂。山路平坦,可是羽化还是习惯牵着我的手。

望着远处的山路,他淡然地对我说:“记得那次摄影展,我拍摄的你安静温柔,颜火拍摄的你却热情奔放。我觉得颜火相机下的你,才是真正恋爱的状态。蝶浅,你喜欢的不是我,你真正喜欢的人应该是颜火。”

我没想到羽化会突然和我聊这些。像被人点中了哭穴一下,我无法自控地发泄着心中的抑郁和苦衷,大声哭了起来:“对不起,羽化……对不起,羽化……”泪眼像成串的珍珠一样,难以抑制。

“蝶浅,怎么了?别哭啊!”面对羽化温和的安慰,我居然悲伤得说不出一句话。

或许,妈妈说得对,爱情只会让女人变得脆弱伤感。除此之外,别无它用。

那天我和羽化一直牵着手爬到珞珈山顶,看远处的东湖碧波荡漾,还有几只泛起的轻舟,直到黄昏失去、夜幕降临才离开,离开时我们没再牵手。

自从我和羽化在一起之后,我就隐约听说颜火和小环在一起了,我知道这些多年来,小环一直真心喜欢颜火,我打心底祝福他们。

我没有把我分手的消息告诉他们,分手本不算伤感,但是多少有点落寞,何况我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看透我的内心。我能做的只有回归从前那样安静单调的生活,每天一个人上课,准备毕业论文,独自奔波于教室、寝室和图书馆之间。

直至毕业,我们各奔东西。

毕业后,我去了深圳。也和颜火、小环渐渐少了联系。听小环说他们一个去了上海,一个去了北京。我们三个同学加同乡,最终分布在了祖国的三方,生生分成了三足鼎立,隔着千里之遥。

南方的冬天总是多雨,就像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想他一样。

每逢下雨天,别人都在等伞,唯有我在等雨停。

我只能拼命地工作,用忙碌驱赶孤独。在深圳工作一年后,我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换成了一部车。那年春节,我没买到回家的火车票,于是决定自己开车回家。一路1200多公里,路上我重复地听着刘若英《后来》。因为有歌声陪伴,我连续8个小时驾车也不觉得疲惫。

只是在投入听歌的时候,我的眼泪会一下子夺眶而出。我听说,颜火家的五金店越来越大,在我们大三那一年,颜火家的生意搬去了南京,所以他后来都没有再回荆州了。毕业后他选择去上海,也是为了离家近些吧!

我们的故里,只流淌着那些过往,永远不再有未来。

颜火,当年为了隔断将来可能的痛苦,我绝决地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如今,我真的把他弄丢了。那个坚决勇敢的蝶浅怎么会变得如此懦弱、胆怯、自私、愚孝?

我讨厌自己。

七、疑团

大年除夕,我想念小环了,记得以前每个迎接新年的夜里,她都会陪我说话,而这个春节,感冒加孤单让我冷清得无以复加。犹豫了一会,我终于拨通了小环的电话:“小环,好久不见了,祝你春节快乐。你过年回家了吗?”

“蝶浅,春节快乐!祝你和妈妈幸福安康!哈哈!”我好多年不曾听到小环的声音,那个怯弱的女孩,在电话那边传来大大咧咧的笑声,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完全能感觉到她的快乐。

“你感冒了吗?注意身体啊!我爸和我一起在北京过春节呢!他很喜欢这里。我们刚吃完年夜饭,现在准备出去放焰火了。”小环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她那边隐隐夹杂着鞭炮声,春风送暖,热闹非凡。

 “蝶浅,你在干什么?”妈妈的责问声,将我的通话一下子打断。

我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她,挥动着手上的话筒,示意她我正在打电话。

正当我准备将话筒贴近左脸,继续聊天时,妈妈惊慌无主地大步走过来,很大声地对我说:“你这是和谁打电话啊?”随后指了指地上的电话线,“这个电话线上周就被老鼠咬断了,我一直忘了通知别人来修。”

我顺着她的手指,探头看了看铺在地上的电话线,确实是断的,我惊恐地将听筒凑近耳朵,没有任何声响。我抬头看到一双和我一样慌张不解的眼神:那我刚才怎么会和小环聊天的?

妈妈睁大双眼,盯着我问道:“快告诉我,你刚才跟谁在聊天?”

我看着她,恍惚地说:“小环,就是我的同学小环啊!幼儿园、小学都跟我一个班,中学和大学和我一个学校的女孩。她经常来我们家玩的。”

“咱们家从来没有来过你的朋友啊!”妈妈的神情变得多疑起来,她嘟哝着重复了几次,然后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害怕,“小环?难道是蝶环?不会啊!我亲眼看到她……”

“蝶浅,你快告诉我,小环长什么样?”妈妈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我被她掐得生疼。

“说来也怪,小环长得跟我很像,只是她的左边嘴角有一颗淡淡的黑字。”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记号,“哦!对了,她的右臂关节部位有一个环形的胎记,红色的,挺像蝴蝶翅膀的。”

“啊!什么?真的是蝶环!”妈妈吓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可是,蝶浅,你怎么可能一直跟她在一起呢?怎么可能呢?”

“怎么了?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您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妈妈越是闪烁其词,我就越是惧怕。

“蝶浅,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然后妈妈拿着手机,疾步走进她的卧室,关紧了门。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妈妈的卧房门口,将耳朵贴着门,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妈妈不知道在和谁讲着电话,因为担心和疑惑,她说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地急促,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你在哪里?你去了北京?蝶浅说她认识一个同学叫小环,我怀疑就是我们的蝶环,她说小环的长相特点还有那个胎记,跟我们的蝶环是一模一样的。你说怎么会这样呢?蝶环死了那么多年了,当年我们是亲眼见到她尸首的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蝶浅看到的是不是蝶环是鬼吗?”

方才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蹊跷,又完全不知所以,只是无所适从地恐惧好奇。听到妈妈在电话里讲的内容,我大致猜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就是一个鬼,而且这个鬼跟我们家还颇有点渊源。我突然感觉,灯火通明、明亮如昼的家变得阴森寒冷,沉重的感冒加上无以复加的恐惧,让我顿感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地。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站在一旁的女护士见我醒来,放心地自言自语:“终于醒来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

我挣扎着起床,问她我妈去哪儿了。护士告诉我,她刚刚和一个男的出去谈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由分说地掀开被子,穿上冰冷的拖鞋,硬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出去。

女护士赶忙嘱咐道:“病才好一点,别到处乱跑。快披件衣服啊!”

我在走廊上走了一大圈,没有看到妈妈。正当我往自己病房方向走回时,不经意地发觉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个空病房里起了争执。

“当年要不是你跑回去加班,把我们母女三人留在度假屋,蝶环不会出事的。蝶环死了这么多年,你见过蝶浅吗?你照顾过她吗?你尽过一个做父亲的义务吗?你抛弃妻女,你不得好死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年我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四口,我不拼命赚钱行吗?再说蝶环为什么会出事?还不是因为你和房东太太打麻将,没有照看好女儿,蝶环才会掉下悬崖,活活淹死的!这么多年来,我一想到蝶环的死,我就痛苦到不行。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你一起生活,我不得不离婚,离开你们。”男人话语中夹杂着极大的悲愤,说到最后居然有了哭腔。

我使劲推开了病房的门,使出全身的气力,大声质问道:“整件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你们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

正在投入争执的妈妈和那个男人,完全没想到我会站在一个闲置的病房外,偷听他们说话。

他们两惊讶地死盯着我。半响无声。

(待续)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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