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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 大山里的女人 | 作者:卢新芳

 大河文学 2020-09-15


山里的冬天,出奇得冷,早上的太阳结了冰似的,发出寒冷的光芒。小山村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唢呐声响。窝冬的人们从窑洞里一个一个地走了出来。

邻居家二十岁的女子要出嫁了。大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上,冰冷笨重的石磨上,连猪圈的栅栏上都有喜字咧着嘴笑呢!

女人却呜呜咽咽地哭得一塌糊涂。湿漉漉的长睫毛,和着那双泪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她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哭了好!”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说,“这就像一个人做了恶梦哭着醒来,白天就会有好事发生一样。梦是反着哩,兴许这女人以后的日子比蜜还甜呢!”

女人到了婆家,就是当大人使唤了。不管家里做饭缝衣,还是地里收麦种秋,女人一点都不敢偷懒。婆婆的眼睛像鹰隼一般犀利,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她。

怀胎十月,临生产的时候,左邻右舍的婆娘们,在背后咯咯嚓嚓地议论起来。有人说她腰身浑圆一准怀了个丫头,有人说她肚儿尖尖绝对要生个小子。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女人大把大把地吃酸杏子,她肯定要生男娃了。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女人要临盆了。小脚的“接生婆”被人接来了。灶台上支上了锅,炉子里的柴也烧起来了。男人拿了几枚鸡蛋放在灶台上,一双耳朵支楞楞竖着,就等着里面传来好消息了。

女人牙关咬得“咯咯响”,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上滚落下来。小脚接生婆不慌不忙,镇定地像守着一只下蛋的母鸡。女人终于忍不住“啊啊"大叫,眼晴里充满了惊恐。小脚接生婆看她叫得厉害,就拿了擀面杖使尽地压在肚上从上往下推。男人在屋外听着女人凄惨的叫唤,急得团团转,几次想推门进去,都被他娘严厉地呵退了。

女人挣扎着、喘息着,想着自己怕是要死去了。她想到了她娘。小时候她被山坡上的圪针扎了手,痛得大哭,娘心疼地搂着她哄着;她想着柜子里那身只穿了一次的新嫁衣;她又想到这个未见面的小生命,会不会一落地就没了娘呢?她正想着,小脚接生婆厉声呵斥道:“咋不用力呢,做死哩!”女人心一横,豁出命地使劲,只觉得“哗”的一下,肚子一下子空了。她耳边传来了“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婆婆招呼屋外的儿子把炖熟了的红糖鸡蛋水端了进来。小脚接生婆说:“是个女娃哩!”婆婆心里一紧,嘴上说着头胎啥都好,心中却怅然若失。邻居张家的儿媳,老周家的孙媳头胎可都是胖小子,她本想和他们打个平手,谁知道不争气的媳妇儿偏生了丫头。婆婆心中暗想:“明年再抱个窝吧,但愿是个男娃娃哩!”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的女人,躺在床上想:“怎么是个女孩呢?白遭这么大的罪了……”

女人的肚子不到一年又鼓了起来。谁知天不遂人愿,她接二连三地生下了几个丫头。女人在家中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婆婆时不时就追着母鸡含沙射影地叫骂,或是打着家里的猫狗都能扯上生男娃的事。女人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地生生憋了回去。女人郁郁寡欢,不久就生 了病。

忽一日,女人把两个最小的女娃娃放在箩筐里,挑起担子,四处漫游。她一路唱着跳着,目光空洞,歌声凄惨。山沟沟的大人小孩都出来围着她看。大人们说:“疯了,疯了,怕是气疯了吧!”娃娃们觉得好玩结队跟在箩筐后面看热闹。

女人疯了。疯了的女人从来不打小孩子。她只要见了男娃娃就要拉到怀里去喂奶。男娃娃们见了他,都老鼠见猫般四下逃窜。女人嘴里不停地唱着歌,歌声悲苦悠长。人们从歌声里知道,她正在寻找她丢失的儿子。

作者简介

卢新芳,河南省济源市人,供职于济源农商银行轵城支行。

出品:大河文学dahewenxue.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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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编:商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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