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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繁华，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一曲惹得佳人恋，只是美成已苍颜 作者：魏铁山 唱歌是人们释放情感的一种方式，或高亢激昂，或低沉凄凉，短曲长调乃至饶舌说唱，怎么痛快怎么来，不过是娱乐而已，古已有之。我们从流传下来的一首首古诗词可以看岀，唱曲儿，古人是认真的，讲究平仄韵律，注重起承转合，比我们更专业、更文艺、更浪漫。 千年之前的大宋，秦楼楚馆瓦肆勾栏遍布开封，文化事业空前繁荣，人们的精神生活异常丰富。除去观赏各类稀奇古怪的杂耍技艺，以及享受一下各种贴心的服务外，大宋的文人雅士们最喜欢的休闲娱乐方式就是去风月场所，饮酒听曲K歌了。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苏大学士“大江东去”的豪迈气概，显然与卿卿我我的缠绵情调八字不合，而婉约派描绘男女情爱的词曲一经岀现，便立刻风靡大宋的娱乐圈。 在婉约派的众多大咖中间，柳词民间称王，但在朝堂之上论谱曲作词，周邦彦绝对是名冠一时的宋词大腕。 年少时的周邦彦就显露岀过人的天赋与才华，诗词歌赋策论文章，当时才子必备的技能，他学起来毫不费力，且表现岀高人一筹的能力。 除了文化课比较突出以外，周邦彦谈情说爱的能力也比较突出，甚至于十几岁时就开始游荡乡里拈花惹草。高调而又不受礼法束缚的行为作风，既给他带来显赫乡里的才名，也给当地的督学官员留下恶劣的印象：这小子，有点才华，但行为太放荡，简直就是个有文化的小流氓！ 这个世界最让人害怕的事是什么？当然是流氓有文化！于是瑟瑟发抖的督学官员，开始刻意压制年少成名的周邦彦。就像如今的演艺公司，如果有旗下的艺人不服从领导，不接受潜规则，雪藏和封杀便随之而来。所以，地方督学也对周邦彦采取了“三不政策”：不宣传，不待见，不推荐。一句话，乖乖地在家呆着吧！ 在宋代，参加科举考试是谋取官位获得功名的主要途径，但如果小有才名，能够得到相关知名人士或基层组织的层层举荐，一样可以得到功名走上人生巅峰。但对周邦彦来说，靠举荐上位显然已经是此路不通。 真正有才华的人是封杀不了的。 宋神宗元丰初年，太学招生，周邦彦成功考入大宋的太学，就等于从市委党校一步跨入了中央党校。年青的周邦彦就这样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成为大宋人才储备库里的一员，前途无限光明，未来一片大好。 但理想与现实之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自视甚高的周邦彦自从进了太学之后，并未显露出超人的才能，几年的太学生活更多的是默默无闻毫不起眼。对于一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青才子来说，怎会甘于平庸？ 此时的宋神宗正在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除旧布新强国富民，处于变法的兴头上，对朝中支持变法的新党人士大举提拔破格任用。遇上这么一位有魄力的皇帝，周邦彦感觉自己人生的春天来了。与其坐等机会，不如主动岀击。 就这样，27岁时周邦彦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高光时刻，写出了这篇名震京师的长文《汴都赋》，献给了宋神宗，赵顼命大臣李清臣当众朗读，以示欣赏。不过令李清臣倍感尴尬的是竟然有很多字不认识，只好念半边，堂堂朝庭高级干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读错别字，估计李清臣的内心早已崩溃：写的是啥玩意儿？这么多字不认识，让老子在大家伙儿面前岀丑，坑爹啊！ 此文除去文笔华丽与气势磅礴外，更重要的是表达了拥护改革的中心思想，让宋神宗听得心花怒放，龙颜大悦，一个劲地拍大胯：“好啊！”大手一挥：来人！传朕的旨意，从今日起周爱卿由太学生擢升为太学太正！ 就这样，周邦彦从一个在校学生升为学校教导主任，成为学校领导班子重要成员之一。至此，周邦彦的仕途似乎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实际上，当时的神宗皇帝只不过需要扩大变法的影响，越多人拥护越好，而周邦彦的献赋之举，刚好迎合了形势发展，深谙上意，犹如想瞌睡来了枕头。周邦彦成功打响了名气，成了众人瞩目的明星，宋神宗借机做了个改革变法的广告，推广了自己的变法思想。两人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双赢。所以，即使周邦彦想低调也做不到，皇上他不允许啊！ 但朝堂献赋过后，宋神宗就把周邦彦晾一边去了，就像是一块用过的抹布，随手扔了。在宋神宗期间，周邦彦仕途止步于此再未得到提拔。 之后的几年，周邦彦在孤独清冷中度过，这种孤独是指心灵上的，无人理解没有知音，并非是寂寞空虚。在首都这么繁华的城市，娱乐场所星罗棋布，秦楼楚馆莺歌燕舞，周大才子又怎么可能会寂寞守空房呢？ 一个夏日的午后，骤雨初停。池塘里的荷叶被雨水冲洗后，青翠欲滴，微风轻拂，滚圆的水珠在荷叶上随风滑动。目睹此景，又想到自己远离家乡成了“北漂”，前路茫茫不知归处，叹息愁怅内心失落，周邦彦不由得思念起故乡吴越之地的风景，提笔写下了这首表达思乡之情的《苏幕遮·燎沉香》。 苏幕遮·燎沉香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这首词清新典雅，与周邦彦的其它作品风格稍有不同，尤其是描写风中荷叶的姿态，细致传神，历来为名家所称赞。这里借用一下王国维的点评：“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借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人间词话》） 又过了几年，神宗驾崩，宋哲宗继承大统。由于皇帝年幼，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重新起用守旧派的大臣司马光，就是那个以砸缸救人而闻名于世的老头。司马光一上台，新法尽皆废除，革新派统统遭到贬黜，写出《汴都赋》的周邦彦自然也被视为革新派的人，下放到基层去了。 一直到宋哲宗亲政，周邦彦终于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转机。这位宋神宗的儿子，既是皇位继承者又是宋神宗的粉丝，十分仰慕他老爹当年的风采，特别是对宋神宗在朝堂之上命人诵读《汴都赋》的那一幕印象深刻。于是，立刻召回周邦彦，让他在朝堂上再次朗读这篇《汴都赋》，再现一回当时的景象，搞了一次行为艺术，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由于宋哲宗对周邦彦的才华极为欣赏，所以周邦彦以后的仕途比较顺遂，这期间一直做京官，历任秘书省正字、校书郎、考功员外郎、卫尉、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从此以后，周邦彦过上了一段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的好日子。后来的周邦彦，也曾多次出任地方官，辗转数地，但总体来说，仕途呈现上升之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潜力股。 周邦彦官做的大小暂且不说，小日子过的相当逍遥，饮酒作词，谱曲狎妓，最起码在情场上是春风得意，甚至野史上说周邦彦抢了宋徽宗的风头，连皇帝最喜欢的歌妓李师师都被他吸引。 虽然野史记录大多不可信，这里姑妄言之。单从年龄上看，周邦彦比宋徽宗大了约25岁，而宋徽宗继承大统时才19岁，正值青春年华帅气无敌，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身份地位贵不可言高不可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让人仰视的“霸道总裁”。 在很多人看来，与宋徽宗相比，已经是中年油腻男的周邦彦毫无优势，但世事有时就是那么的不可预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周邦彦，在明知宋徽宗对李师师意乱情迷之后，依然没有知难而退，照旧冒着生命危险与李师师暗中往来，并在这场情人争夺战中占得上风。基于才情与感情，周邦彦获得了美人芳心；基于权势和地位，宋徽宗使得李师师投怀送抱。两下相较，二者谁输谁赢，旁观者一目了然。 当然，这些不过是没有史籍佐证的民间传说，却并非不可能，一者少年时的周邦即是一个不尊礼法的浪荡子，色胆包天就是这号人的真实写照；二者宋王朝的缔造者，自开国起就定下了不杀士人的基本国策，令色迷心窍的周邦彦没有了生命之忧；再者，一个社会阅历丰富而又极有才华中年大叔的魅力与手段，又岂能是一般毛头小青年所能比得了的。 就像如今乌七八糟的娱乐圈里那个所谓的“国民大叔”，特别招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喜欢，尽管此君早就亮明了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那就是让人惊掉下巴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仍然有很多女生，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地去谈一场注定没有什么结果却一定有后果的恋爱。当然，这些主动赴汤蹈火的女孩中，不排除有贪财图利的，谋求上位转正的，如此毁掉三观的烂事不说也罢。 而李师师对周邦彦的喜爱，比现在娱乐圈里见不得光的孽恋纯净多了，才华与感情起了重要作用。就才华而论，张先、晏几道、秦观等人不在周邦彦之下，且这几人都对李师师倾心不已，并写诗赋词以表心迹，但李师师却只对周邦彦另眼相看，这只能说是感情的因素了，从下面这首《一落索·眉共春山争秀》可以看出一二。 一落索·眉共春山争秀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阑愁，但问取、亭前柳。 李师师不但生得美貌，而且多才多艺，令许多大宋的文人骚客为之倾倒，著文赞美极尽吹捧之能事，却鲜有真正了解美人心事的。虽然每日被无数人追捧，看似风光无限，但毕竟身在青楼，任何一个大脑正常的女人也不会甘于一生在青楼度过，寻一良人，嫁与知音，才是这位传奇女子的心中情结。而这一愿望，有谁能知？有谁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与她共度余生？ 人前笑靥如花，人后独自日日倚阑愁。周邦彦的《一落索·眉共春山争秀》，准确地点出了李师师的心事，并把自己对佳人的思慕蕴藏其中，引起共鸣。由此来看，周邦彦能俘获美人芳心，也就不意外了。 周邦彦与李师师的这一段恋曲，最终被宋徽宗知晓，皇帝的醋坛子立刻被打翻了。敢与皇帝抢人，实在自不量力，一声令下周邦彦便被逐出京城贬官外地。哼哼，捋了龙须，没有要你小命，感谢朕的宽宏大量吧！ 长亭外，古道边，周李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一番依依不舍之后，二人洒泪而别，而一首《兰陵王·柳》也随之流传开来。 兰陵王·柳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首读来令人顿觉纸短情长，离愁别恨，无限感伤，只叹人生多少无奈事，已断肠。 宋徽宗虽在政治上昏庸无能，缺少敬业精神，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对有才华的文人还是比宽大的。看到此词后，也极为欣赏，又重新召回周邦彦，任命他为大宋大晟府提举，相当于皇家音乐学院院长。你不是喜欢谱曲填词吗？给你个机会，继续为大宋的文学艺术发挥余热吧！ 在老周人生的最后几年，由于不愿与蔡京奸党同流合污，再次被赶出朝庭出任地方官。公元1121年，病死于今天的河南商丘。直至近二百年后的南宋末年，名妓沈梅娇、车秀卿犹能唱周词，可见其社会影响之大，流传之广。 追逐个性自由放飞梦想，是浪漫者面对纷繁人生的不羁情怀；伴随青春年华放歌纵酒，是落寞者面对失意人生的午夜梦回。在大宋，对于众多文人志士，所有的雄心与才华，都无法摆脱宋太祖设下的温柔乡梦，难以醒来。 周邦彦是一个不愿受世俗礼节约束的人，但在皇权时代，面对权力与名利织就的牢笼，不做笼中鸟，便是山野人。 繁华的大宋，文人们在觥筹交错佳人环伺的惬意日子里，蹉跎了岁月，蹉跎了自我。 责编：远岫۰制作：陈娜۰图片：网络۰ 转载时请注明来源："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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