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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初一饺子初二面”说开去 | 作者:司新国

 大河文学 2020-09-15

由“初一饺子初二面”说开去

作者:司新国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

在我老家河南有初一饺子初二面的说法:“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一饺子大家都知道。可初二的面的讲究和故事其实也不少。

初二是迎接女儿回家的日子,那初二的面做得可不能丢人。面当然要擀得好、煮得好,就连面粉也必须用初一的饺子面。标准的“初二面”必须是冷汤,即把面煮熟之后用冷水浸过。现在人们懒了,怎么简单怎么做,初二吃打卤面、炸酱面的也多了起来。

面条做好是不容易的,但我老家除外。我们是“面条客”,极爱吃面条。一年360天,一天不吃就空落落的,像丢了魂。不光要吃得好,还要吃出名堂:如婚宴吃的“喜面”,产妇吃的“福面”,生日吃的“寿面”……

说到“寿面”,宋人马永卿在《懒真子》中说:“必食汤饼者,则世欲所谓长寿面也”。为什么面条能作为人长命百岁的象征?因为面的形状“长而且瘦”,谐音“长寿”,所以面条成为了讨口彩的食物。也有一种说法是寿命长短与人中长短有关,而人中长短取决于面孔长短,面条正暗合“面长”,所以长寿面也就大受欢迎了。

刚才所说的“汤饼”,其实就是面条的祖先。在中国最初所有面食都称为饼,其中在汤中煮熟的叫“煮饼”或“汤饼”。东汉就有记载,《四民月令》中说:“立秋勿食煮饼及水溲饼”;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记有的“水引饼”,是一种一尺一断、薄如“韭叶”的水煮食品;唐朝又有称为“槐叶冷淘”的过水凉面;宋代一下将面条发扬光大,饮食市场上的面条品种有十种之多,有插肉面、浇头面等;元朝出现了可以久存的挂面;明朝有制作技术高超的拉面,还有山西等地制作特殊的刀削面;清朝乾隆年间又有经过煮、炸后,再加入菜肴烧焖而熟的伊府面……

面条既可以是经济饱腹的平民主食,也可以是登大雅之堂的美食。很多达官贵人、骚人墨客均喜吃面,并以面食招待贵宾。陆游在《朝饥食齑面甚美戏作》中说:“一杯齑餺飥,手自芼油葱。天上苏陀供,悬知未易同”,夸自己用葱油做的面条可以和天上美食比美。苏轼《贺陈述古弟章生子》诗:“郁葱佳气夜充闾,始见徐卿第二雏。甚欲去为汤饼客,惟愁错写弄獐书”。从中可知,古人生了儿子是要请人吃面的。此事还有元好问《杨焕然生子四首之二》:“阿麟学语语牙牙,七岁元郎髻已丫。更醉使君汤饼局,儿童他日记通家”互为佐证。至于刘禹锡的《翠微寺有感》:“吾王昔游幸,离宫云际开。朱旗迎夏早,凉轩避暑来。汤饼赐都尉,寒冰颁上才。龙髯不可望,玉座生尘埃”则写了一碗很风光、很显赫的面条。面条被赋予了浓浓的政治色彩,甚至成了李世民避暑时拿来奖赏部下的礼品。  

还有因为面条升官的。南齐太祖萧道成喜欢吃面条,何戢就精心挑选一帮子会做面条的妇女,天天做给他吃。因为马屁拍得了得,不久何戢就步步高升,当了安成王车骑长史辅国将军、济阴太守。

面条虽说可以是家常便饭,但也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在我老家河南商水,固墙捞面是一绝。而在乡下,看谁家女人手巧,一是看针线活,二就是看擀面条了。挂面又细又长又齐整,早些年是个稀罕物,夸人家女人巧就说:“看人家那面条擀的像挂面一样!”在我们村,就数我娘做的面条最好。那时候我们姊妹多、口粮少,正是长身体要营养的时候,物质的极端匮乏锤炼着娘的智慧和技能。娘总是穷尽脑汁让我们吃饱吃好。无论粗粮细粮,到她手里都能花样翻新。娘的面条,不比固墙面条差哪去。

放学回家,看见娘擀面条,就忘了写作业。案板被娘的双手长年厮摸打磨的又光又滑。长短不一的两个擀面杖,在娘手里像乐队指挥手里舞动的指挥棒。先用短的,再用长的。一会儿铺开擀,一会儿卷着擀。在有节奏的簌簌声中,面团由厚变薄,由小变大。最后圆圆的,薄薄的,铺满整个案板。然后娘把它一正一反叠摞成巴掌宽长条,一只手按在上面,一只手“哒,哒,哒”运刀如飞,我的心会提到嗓子眼,好害怕刀会伤了娘的手指。

锅里水烧开了,咕咕噜噜冒着热气。娘抓起面条用手一抖,下到锅里,接着用筷子焯几下以防粘连,等它溢起来。最后放入菠菜、苋菜、香菜、荆芥之类蔬菜就可以出锅了。

河南有句俗语,叫“面条擀薄切窄,不怕临时来客”。意思是把面条擀得薄一些、切得细一些,即使临时来了客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无非多添几碗水罢了。所以说,人们爱吃面条,不仅仅是面条好吃、省力省时,还有很大灵活性,且节约粮食。从吃面条这个习俗中,可以看出河南人勤俭持家、朴实厚道的优秀品质。

1974年批林批孔运动中,商水的张明乡召开声势浩大万人批判大会。会上七所楼村妇联主任上台发言,她怒目圆睁,义惯填膺地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女人能顶半拉天’。孔老二这个圣人蛋,竟敢和毛主席他老人家抬扛顶牛唱对台戏,胡球扯啥‘女子不算汉,面条不算饭’。现如今咱女人和男人一样犁地割麦打场,和男人一样开飞机开汽车开拖拉机,凭啥说咱女人不算汉?再说了,现在咱吃不起好面馍,只能天天喝稀面条,孔老二说面条不算饭,我们吃啥呀?吃他大(“大”在豫东乃至河南大多地区方言里是爸的意思)那个蛋呀!”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孔老夫子说没说过“女子不算汉,面条不算饭”。但我知道从我记事起,几乎每天中午娘做饭都是面条。而且有时稠,有时稀。我那时整天蹦蹦跳跳不消停,最怕面条稀,即使喝个肚子圆也不济事。半下午老“常(肠)”就开始和老“杜(肚)”打架,咕咕噜噜叫个不停。白面不够吃,就和豆面、红薯面搭配着吃,叫做杂面条。没有青菜吃,就吃芝麻叶、红薯叶,还有晒干的萝卜缨。没有压面条机,孬好都是手擀的。当然,现在老伴做的面条也是手擀的。吃起来不论是筋道还是味道,都不比娘做的差。看老伴擀面条我会发几句感慨,说现在的女孩八零后还有会擀面条的,九零后会擀面条的少之又少,至于零零后恐怕会成为绝响。再过几年,吃面条只能吃机制的了,只能去饭馆吃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人在外面冻的透心凉,进家盛上热气腾腾的面条捧在手里,呼呼噜噜一碗下肚,立马浑身象穿了个小皮袄。就这样我们被面条滋润着,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日子在喝面条的呼噜声过去。一晃娘己作古多年,现在想起来,这些年天南海北,东走西逛。不论是北京的炸酱面、上海的阳春面、山西的刀削面,陜西的臊子面,还是四川的担担面、武汉的热干面、兰州的牛肉面、广东的虾蓉面等等,吃来吃去、还是河南的面条好吃。面条里岁月长,面条里承载着河南乃至北方大多数人的无尽乡愁和美好期冀。

小时候能有汤面条吃,就很满足,就觉得是好日子。今天是大年初二的好日子,少不了还要吃碗面条儿。

责编:李春光۰制作:陈娜۰图片:网络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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