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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 作者:王先奎

 大河文学 2020-09-15

怀念父亲

作者:王先奎

今年是父亲诞辰92周年,父亲离开我们整整31年了。其实我早就想写一写父亲,只是一直觉得父亲的一生实在是太平凡了。多次提笔,都不知从何写起,怎样写好父亲,所以提起的笔一次次都搁下了,这一搁,就是31年。
然而,退休以后,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我就会常常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生前一件件朴实无华的平凡往事,怀念之情油然而生,而且愈来愈强烈。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给我们讲,父亲小时候原本是乡下人。兄妹三人,他是长子,叔父和姑妈至今都健在。父亲从小就正直、憨厚、纯朴,十分讨人喜欢,也深得弟、妹的敬重。奶奶有个好朋友住在街道场镇,婚后多年没有生育子女,便央求奶奶把父亲送给她当儿子。奶奶虽说极不情愿,但却十分理解朋友膝下无子的苦恼和渴望心情,加上朋友殷实的家境及当时令人羡慕的城市居民户口,奶奶认为把父亲交给朋友抚养会有个更好的未来。便含着苦涩酸楚的泪水将父亲送给了朋友,后来便成了我第二个奶奶。父亲也在新奶奶视为膝下麟儿、心肝宝贝般的呵护下长大成人,参了工,娶了我端庄秀美的母亲,生下了我们兄妹六个。
父亲的工作很苦很繁重。“船工“、“船员”、“纤夫”,就是他们那一代大巴山交通航运工人的称谓。一双木桨,一把木舵,一根长艄,驾驶着满载着山里山外的老百姓急需的生产生活资料的木船,穿激流,过险滩,高喊着嘹亮的川江号子到达终点。春去冬来,寒暑易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就是他们的工作写照。虽说工作艰苦繁重,可在那个交通落后,生活极端贫穷的计划经济年代,木船航运便成了连接山里山外的唯一交通大动脉。由于当时全县境内通公路的乡镇少之又少,山里老百姓必需的食盐、煤油、衣物等生活用品,山外城市人需要的粮食、猪、牛、羊等肉类,只能依靠河道运输。因此,木船便成了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船工们在当地老百姓眼里成了非常了不起的人,父亲也非常受人尊重。
在单位里,父亲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乐于助人,就像一头永不知道疲倦的老黄牛,深爱领导和工友们的赞誉,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那个年代,获此殊荣的人真正是群众公推公选出来的“优中之优”,获得的奖品虽说只有一张纸质粗糙的《奖状》和一个笔记本或一支钢笔,可父亲却视为珍品。奖状哩,就工工整整贴在墙上,笔记本和钢笔则舍不得用,就用一块大红绸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多年以后,仍一层不染,新崭崭的。
父亲一生节俭顾家。从不舍得乱花一分钱,乱抛撒一粒粮。父亲每月将自己的45斤定量口粮(国家对繁重体力劳动工种标准定量)留下20斤,另外25斤便节约下来,连同每月不足100元(在旁人眼里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数字)的工资全部拿回家补贴家用。父亲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粮食不够吃,便在行船沿途采摘野果和从当地老百姓那里换些瓜果薯类补充。长年行船,父亲还练就了两手绝活:一是徒手抓鱼。二是不用油,不用过多的佐料,现抓现烧一手鲜活鱼汤。那味道,现在想起来,令人唏嘘不已,回味无穷。简直堪称“人间极品”、“天下第一汤”。
父亲常年行船在外,虽然不能经常陪伴在我们兄妹六人的身边,可他周到、细腻的关心和爱护却让我们有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和亲近感。
我永远也忘不了1974年11月3日那个晚上,刚刚被铁道部新干线新管处招工录取,翌日即随招工干部启程赴任的我,突患疾病,全身发冷发热打摆子。经公社卫生院医生诊断为流感、疟疾。并断言,即使治疗及时,要彻底痊愈也要七天以上。并建议我们到昆池医院(当时的区级医院)去治疗。那天晚上,除了命运捉弄我,连老天爷也有意为难我。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山洪暴发,河水猛涨,上游洪水如排山倒海之势,一泄千里。眨眼功夫,前河河道便越过洪水封渡水位。一家人围在我的床边,个个都为我生病生错时间急得抓耳挠腮。这时,一直站在床边、先前一天赶回来准备为我送行的父亲跑了出去,冒着大雨到河边察看水情。大约一个时辰,浑身湿透的父亲回到了我的床边,告诉了一个让大家惊恐万分、目瞪口呆的决定:“我要用船把孩子连夜送到昆池去治疗!”母亲深知父亲坚毅倔强的个性,她拉着父亲的手说:“谁愿与你一道去冒这个险呢?”父亲说,打虎还得亲兄弟,我找堂弟(住同一条街也是船工)陪我一道去。
那天晚上,父亲把我抱上他的船,用纤绳把我固定在船舱中央,身上加盖了两床棉被,并嘱咐我,船行之中,闭上双眼莫睁开。一切就绪,父亲一篙将船撑离了河岸,木船顿时就象离弦之箭冲向洪峰浪尖。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我,在昏迷中也能感觉到父亲那艘木船就象一叶小舟,时而被抛向空中,时而跌入洪峰浪尖,180度的巨大晃动,我感到非常恐惧,非常害怕。我紧闭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咔嚓!”一声惊天雷鸣夹杂着刺眼的闪电,竟然吓得我睁开了酸痛的双眼。那一眼,让我心灵受到巨大震撼,终生难忘:在凶猛狂暴的特大洪水中,在狂风暴雨的夜幕下,在撕裂长空的闪电映照下,父亲尤如一尊巨大的雕像。双手死死握住矫正航向的长稍,怒目圆瞪,双脚叉蹬船舷,稳稳傲立船头,沉着冷静。面对惊涛骇浪,毫不畏惧。冲过一浪高过一浪的洪峰浪尖,闯过一个又一个的激流险滩。那一刻,父亲在我眼里是一座山,好巍峨,好伟大。
父亲文化不高,却读了很多的古书,懂得了很多的道理。父亲行船路过家门,总要住上一两天。每到夜晚,父亲就会在火炉旁,给我们兄妹讲“二十四匹望娘滩”、“安安千里送米,孝敬出家为尼的母亲”等大善至孝的故事,使我们兄妹从小就懂得了“百善孝为先”。
父亲生性刚直不阿,为人处事不卑不亢。他常常告诫我们要与街道上的邻里小伙伴和睦相处,与人为善,切不可自恃“人强马壮”(我们家属多子女家庭,全家三代同堂九口人)惹事生非。要是我们兄妹在外打架吵嘴,父亲知道后必先批评教育我们兄妹,再带上我们登门认错。如果我们平白无故受人欺负,父亲也一定要上门为我们讨回公道,即便遇上更强势的家庭,父亲也毫不畏惧、绝不退缩,直到对方认错为止。他常说:“一时强弱在于力,千秋胜负在于理。只要有理,就要据理力争,而且要争赢。如果无理,必须道歉认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父亲一生,事事都为我们兄妹着想,全然不顾自己。父亲高血压心脏病病入膏肓,我们兄妹让他生平第一次住进了县医院。可他在住院期间,总是怕我们耽误工作,不让我们全天候陪伴,硬是坚持自己在医院打病号饭吃。为了给我们节约每一分钱,父亲舍不得将剩菜剩饭倒掉,放在病房暖气片上加温加热后下顿再吃。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父亲为了不给我们兄妹增加经济负担,竟然不顾自己的的身体,在住院不到两个月,病情尚未稳定的情况下,徉装病情好转,要求回到五宝老家休养。拗不过父亲,我们只好送他回到老家。
没想到那次送别,竟成了永别。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父亲就去世了。临走前,也不让母亲通知我们在外工作的四兄妹回来看他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
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克制怀念父亲的念头。每当想起父亲,泪水便止不住流下来。父亲啊父亲,您可知道,那次送别,儿子今生今世都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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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先奎,四川省宣汉县民政局退休干部,市、县作家协会会员,县民间文学艺术家协会副主席。《青年文学家》《文苑》《文学芳草地》《南京中山文学院》《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日报.时代潮》《解放军报》《中国社会报》《乡镇论坛》《经济日报.农村版》等全国25家文学、新闻报刊特约记者、特约作家、特约撰稿人、特约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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