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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生活在大姨家，家住在村南头，在我们屋子后面，有两间简陋的瓦房，里面住着一位老太太，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她有个单身汉儿子，别人都叫她儿子“三旺”，而老太太，大家都叫她“三旺娘”。每当三旺从外地打工回来，总会把他的暴戾和不肖也带回来，而老太太也总是悲喜参半，喜，是看到了儿子，悲，是原本和睦的母子团圆，对她而言却成了换汤不换药的争吵，即使是在春节期间，也总能听到他们家争吵的声音，吵上一天半天，是平常事，对于我们而言也已是不足为奇，儿子骂骂咧咧，老太太坐地痛哭，往往这时，住在附近的人都会去劝架，但时间一久，也就没多少人去了。又是一年春节，中午，大姨在做饭，我在一旁给炉子加火，后面两间简陋的瓦房里，再次响起了吵架声和老太太的哭声。大姨叹口气摇摇头说：“这三旺和他娘，什么时候能消停会儿，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过个像样年，这估计又要闹到晚饭才行。”刚说罢，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没一会儿，瓦房里响起了打砸东西的声音，大姨顿了一下，放下锅铲，用围裙擦擦手赶紧跑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 ，屋后传来了一群人的说话声，我把炉火熄灭，也跑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两间瓦房前已经围了一圈人，没有看到我大姨，我意识到事情没有以往那么简单，赶紧走过去，拨开人群，老太太赫然躺在人群中间，本已浑浊的眼珠，已经没有了光亮，犹如一条死鱼，在老太太的身边，是我大姨。不知道老太太怎么了，我害怕了，想拉着大姨赶紧回家，但却怔在哪里挪不动脚步。大姨哭着跪在老太太身边，和另外两个妇女，一边喊着“龙嘴娘，你咋吓唬人呢，你赶紧醒醒”，一边掐她的虎口和人中，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眼珠子又转回来了，大姨把她扶坐起来，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怔怔的望了望四周，问：“这是...咋回事儿?”大姨哭着抱住她说：“你可算醒了，你都快把人吓死了。”老太太看了看大姨，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又放声大哭起来：“三旺.....啊三旺，我....当初咋那么糊涂啊....为啥....没把你个龟孙.....掐死啊.....你爹走的早......我.....我命苦啊.....”大姨紧紧抱住她，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三旺呢?”如一剂醒酒针，让正在发懵的人群骚动起来，似乎没有人看到三旺去哪儿了，或者说，人们压根儿没有关注三旺。不知道那天老太太和三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老太太哭的昏死过去了，再次见到三旺时，已经是几天后了。过完年，村里打工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外出了，三旺也不例外，但他总是走的悄无声息，就像我不知道他每次从哪儿回家一样，也不知道他每次消失是去了哪儿。过完元宵节，瓦房里出现了个新面孔，是个少年，听说是老太太二儿子的孩子，老太太总算也就多了个伴儿，只是听到老太太叫他“飞飞”，村里人也就跟着叫他“飞飞”。大姨让我叫他哥哥，家里平时只有两位姐姐的我，也跟捡了个宝儿似得。没有龙嘴的日子，老太太的生活安静了许多，每天放羊，割草，收菜，做饭。自从上次大姨“救”了她以后，老太太为人也热情开朗了许多，有时做完饭，还会端一些送到大姨家来，见着家里有人，就一个劲儿的往里塞，如果家里没人，就放在我家门口，用盘子盖好，但最终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老太太说啥也不端回去。老太太的这个孙子非常懂事，每天放学后，也是帮着奶奶忙里忙外，渐渐地老太太还经常与我们来来往往，串门子聊天，不管吃的咋样，住的咋样，老太太总是乐呵呵的，我们也都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转眼间，春去夏来，蝉鸣四起，又到了农忙的时候了，有时候大姨在地里忙着收庄稼，中午顾不得回家，上学之前大姨就给我一把钥匙，让我放学后就一个人在家随便吃点儿，然后去上学。一天中午，我回到家，正要找点儿东西吃，这时电话响起来了，我拿起话筒，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腔：“姐，我找你有点儿事儿。”“你帮我个忙，去告诉你大奶，这两天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等我回去了给你买爽歪歪。”电话那头停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音量降低了许多，说：“三旺娘。”就挂了。当时，年幼的我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我在上学前把消息传递给了老太太。过了几天，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看到后面的瓦房前又围了一群人，我走了过去，只见三旺在院子里站着和男人们抽烟谈天，接着我又看到老太太满面春风的在屋里忙活，而屋里，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没一会儿，我听到大姨在叫我，我跑回家，大姨跟我说“咱们今儿中午不做饭了，去你大奶家吃去。”我问：“为啥?”大姨接着说：“三旺带了个老婆回家，他家人太少，你大奶也不太会做饭，咱们去给他帮忙，陪桌子。”什么?三旺竟然带了个老婆回来？他.....这事儿，我相信不仅对我，对全村的人都是一桩大新闻。来不及多想，我就跟着大姨去了瓦房里，大姨跟人们一阵说笑后，就去忙活去了，三旺把我叫到屋里，从包里给我拿出一排爽歪歪，我顿时两眼发光，这玩意儿在我小时候可是稀罕物。我喝着爽歪歪，又想起前几天接到的电话，敢情那是三旺打的呢。我坐在那个女人旁边，她摸了摸我的脸，我下意识的躲开了。终于，饭做好了，大姨和三旺一家人相互推让着上了坐，就开始吃饭了，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女人对着老太太一声一个“妈”的叫，三旺也给老太太夹菜，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看来，老太太的好日子是真的要来了。第二天，三旺带着女人走了，这次离开不同以往，临走前特意跟我大姨道别，还送了我们一包糖。从这以后，老太太的精神就更好了。转眼间，又到了暑假，天气正当热，飞飞也去他爸妈那里了，无聊的我只得每天躲在屋里看电视。一天，电话又响了，我拿起话筒：“你找谁呀”“帮我告诉你大奶，天气热，地里的活能不做就不做了，我寄钱回去了，让她到时候去取一下，到时候我回去还给你买爽歪歪昂。”我随声答应，下午天气下凉了，把她儿子的话捎给了老太太。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大声且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仔细一听，是瓦房里传来的，我不禁疑惑，这还能出啥事儿呢？我起床后，洗脸刷牙，突然，哭声又戛然而止，大姨从厨房里快走出来，赶紧跑了出去。我也从感到疑惑变成了感到意外，一抹嘴赶紧也跟着跑了出去。这次，瓦房门前依然围了一群人，我再次拨开人群，依然是已经如死鱼一般的老太太躺在人群中间，旁边，依然是我大姨......终于，老太太醒了，又接着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羊啊，我的羊啊....”老太太的羊，被偷了，不，明确来说，是被抢了。那几头羊，是老太太最贵重的财产，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老太太每天睡觉前，都要把羊牵到屋里，拴在自己床腿边，生怕丢了。昨天夜里，老太太的门被撬开了，一个人进到她屋里，羊一看到有人进来了，就开始不安分，随后老太太也被吵醒了，看到一个黑影在床腿边解绳子。老太太一下子坐起来，刚想叫，黑影拿出把一刀，架在老太太脖子上说：“你敢叫，我就敢弄死你。”老太太感到脖子上，是冰冰凉凉的，她满含泪眼和惊恐，一声也不敢吭，眼睁睁看着羊被黑影牵走。在羊被牵走以后，老太太应该已经昏了一次，天亮以后，醒了又再次哭昏了过去吧。老太太的羊，就这么丢了……那天，我从外边玩儿回来，看到瓦房门前又围了一群人，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人都要多。大姨看我回来了，告诉我，“好好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说罢就又出去了。我站在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没能抵得住我的好奇心，悄悄溜了出去，猫着腰来到了瓦房前，钻过人群，却没见到老太太，反倒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儿，再看堂屋里，放着一个什么东西，用白布盖着，苍蝇在上边儿嗡嗡乱飞，我不禁捂住了鼻子退了出去，跑到瓦房后边一顿呕吐，一抬头，却看到老太太瘫坐在一棵大树旁，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是脏兮兮的，嘴角在抽搐，我甚至感到她的眼睛也在抽搐，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我被这一幕吓到了，但我也听到她嘴里一直喃喃的喊着某个人的名字，我凑近一听：“三旺......三旺......”我愣了一下，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回家......三旺，老太太的儿子，死了，听说在工地上被人陷害，从高处上推下来摔死的。龙嘴的死，意外而又简单，就像他的葬礼一样简单，甚至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便归于尘土。没几天，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来到瓦房门前，老太太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精神气，目光呆滞，就像秋风扫落的树叶。听说，来者是工地上的人，给龙嘴赔付来了，据说，赔付了很大一笔钱，可老太太的好日子，就像天上的风筝一般，却毫无征兆的断了线，飞得漫无目的。从那以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老太太，而瓦房前，早已杂草丛生。后来听说，老太太带着钱去了女儿家，过好日子去了，渐渐的，我也淡忘了她，和那些事。去年，寒假回家，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一位迎面走来的老太太，我觉得似曾相识，想要打招呼，却又感觉不像我们村的人，我不禁停了下来，我看看她，越看越觉得面熟，她看看我，越看眉头越皱，终于，她开口了：“你是中义吧？”我说：“是啊。”她一个大步来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哎呦我的乖乖，都长那么大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你还记得我么？我是以前在你大姨后边住的那个大奶啊！”我不由得惊了一下，再仔细看看眼前的老太太，她穿着花棉袄，黑棉裤，一双精致的黑棉鞋，头发梳理的干干净净，满面春风，这哪是以前那个老太太的样子！我和她寒暄了几句，了解到她现在住在女儿家，今年特意回来看看，而她的孙子飞飞已经考上大学，过几天来接她出去旅游....分别后，看着她利索的步伐和高兴的样子，我想，这次老太太的好日子，真的来了吧。 作者简介：徐中义，1999年生，师范类高校在校大一学生。爱好写作，喜欢读书，常参加征文比赛，愿意用文字记录故事，记录生活。 责编 | 王芳 编辑 | 王世杰 图片 | 网络 转载时请注明来源 | "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