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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 作者：徐中义 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太阳暖烘烘地照在田野上，整个麦田都看不到丁点儿绿。王老汉一早就起床，洗把脸，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搓搓手，吹口气，吐口痰，拿着扁担挑着两个箩筐出门了。王老汉往地东头儿走，想背点儿柴火烧锅。来到自家草垛前，看见草垛被掏了个见不到底的大窟窿，王老汉心里又疑又惊，可也不敢往里看，怕是里面有什么伤人的野物，可仔细一听，里边儿隐约有呼噜声。王老汉躲在一侧拿着扁担，小心翼翼往里戳，一碰，软乎乎的东西。王老汉挠挠头，又使劲儿戳了戳，突然，里边儿传出嘟嘟囔囔的声音:“干啥啊.....俺正在睡觉呢.....”王老汉一听是个男孩儿腔，转转眼珠子，马上来了劲儿，站在草垛边吆喝:“你个小崽子，把俺的草垛掏个窟窿，俺没把你拉出来扒层皮就对得起你了，还想睡觉，给我爬出来！”话音刚落，从里边窜出来一个小男孩儿，刚想跑，王老汉一把抓住他:“小崽子，还想跑，给俺的草垛掏个窟窿咋说？”小男孩儿用手扒拉着王老汉：“俺就掏了个窟窿，你的草垛又没少根毛，关俺啥事儿....”王老汉一听，一把把男孩儿撂在地上，举起扁担就要敲上去，可看看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儿——大冬天里身上却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裹着几层烂布，打着赤脚，瘦的皮包骨头，甚至根根肋骨都依稀可数.....王老汉看着抱头蜷缩在地上的小男孩儿，一边发抖一边嘴里喊着：“别打，别打....”王老汉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愣了一会儿，把扁担扔在了一边，说：“你坐好，我问问你。”小孩儿抱着头的一条胳膊慢慢放下来，一对小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王老汉，说：“你不打我了？” 王老汉说：“不打，你起来，我问问你。” 小孩儿慢慢坐起来，王老汉一边帮他拍拍身上的雪一边问道：“你打哪儿来，咋跑我草垛里来了，你的家呢？” 小孩儿一边扑棱头上的草，一边嘟囔着说：“俺也不知道俺从哪儿来，也没有家，昨天晚上太冷，冻得没地儿钻，好不容易找了个草垛，还让你给搅和了。” 王老汉举起手：“嘿，你这孩子！”可看看小孩儿可怜的样子，又把手放下来了，“算了，你叫啥？你家人呢？” 小孩儿低下头：“人家都说俺是野娃儿，没名字，也没爹娘，我就一个人，今天走这村，明天跑那庄。” “那你跟我回家吧。” 小孩儿扑棱着草的手一下停住了，仰起脸，不相信地问：“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把窟窿给我填上，再把箩筐装满柴火，就跟我一起回家。” 小孩儿一下跳了起来，扑到草垛上忙活起来。王老汉从怀里抽出旱烟杆子，从兜里摸出一撮烟叶，划着一根火柴，蹲在一旁吧嗒了起来。王老汉年轻时老伴儿就没了，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把儿子拉扯大，儿子毕业之后和女朋友留在了省城里，早些时候还知道每天打电话问候问候，时间越久，打的电话越少。他知道儿子忙，忙着买房买车，忙着攒彩礼钱，忙着给领导送礼.....可想抱孙子又想儿子的王老汉，即使手里握着儿子每个月打的钱，心里也难受啊，他可就这一个儿子....想着想着，王老汉摇摇头，把旱烟杆子在地上磕了磕。这时小孩儿跑过来说：“爷爷，弄好了！”王老汉抬起头缓缓站起来，把旱烟塞进怀里，说：“我啥时候说我是你爷爷了？”小孩儿脸一红，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又撅着嘴说：“你不是说让我跟你回家的嘛！”老汉拿起扁担挑起装满麦秸杆的箩筐，抖了抖肩，嘿嘿一笑，说：“行，你这个孙子我收了，以后你就叫王二蛋吧！” 一老一小，踏着雪回到王老汉家。王老汉扒出儿子小时候穿的衣服给二蛋，二蛋喊着自己有新衣服了，高兴得团团转。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王老汉每天吃饭都是榨菜配稀饭，干馍蘸豆酱，自从有了二蛋，每天总要炒上两个菜，斟上一盅酒，笑眯眯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孙子。二蛋也懂事，无论是收拾碗筷还是喂羊喂鸡，都麻溜利索，每天帮着老汉忙里忙外，爷俩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捡“孙子”这个事儿，王老汉一直不敢告诉儿子。他深知儿子的性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不得把房顶捅个窟窿！有人问起王老汉二蛋的事儿，王老汉也只能说是远房亲戚家的，几句话搪塞过去。明眼人都知道，这孩子是王老汉捡来的。 一天夜里，王老汉听着二蛋酣睡的呼噜声，他却为怎么和儿子说这事儿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电话突然响了。王老汉起身披上衣服，心想这么晚了还有谁能打电话呢？拿起话筒，里边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爹，最近咱们家来其他人了吗？” “就爹一个人在家，哪儿有其他人。” “那我咋听说有小孩儿来咱家呢？” 老汉心里一咯噔，知道瞒不住了，不禁在心里咒骂着是哪个多嘴的家伙.... “爹？”电话那头又响了好几声。 王老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说：“是....是来人了。儿啊，你听我跟你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现在压力很大，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芳芳也一直在催我，你倒好......” 王老汉颤抖着打断儿子说：“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好好挣你的钱，我还死不了！”说罢，啪嗒一声把电话挂了，掏出旱烟，坐在板凳上抽了起来，无论身后的电话怎么响，也没回头。 王老汉躺在床上，直到天快亮了才合眼。中午，王老汉醒来，伸了伸脚，发现二蛋不见了，赶紧爬起床，来到堂屋，却看见桌子上摆好了菜和馍，摸摸旁边的一壶酒，还热着嘞！这时二蛋跑了进来：“爷爷，你咋那么早醒了？”看着二蛋，王老汉不禁红了眼眶...... 爷俩儿正在吃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了过来。王老汉起身披上衣服:“来了来了！”一开门，王老汉傻了眼——儿子回来了。 儿子喘着粗气看着王老汉，双眼冒火。 老汉结结巴巴地说:“锅儿……回来了.....” 儿子一把推开王老汉径直往屋里走，王老汉愣在了原地。没一会儿，就听到儿子的吼声:“吃，我让你吃！”紧接着又是清脆的摔碗声，还伴随着二蛋的哭声。 王老汉颤抖着来到屋里，看见洒了一地的饭菜，一把把二蛋拉到身后，对着儿子说:“你到底想干啥？”儿子怒气冲冲地说:“你还问我想干啥？你咋不问问你自己，捡个不知道从哪死人堆里爬来的野孩子带回家，你也真不嫌事儿多！” 王老汉浑身发抖，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儿子捂着脸，眼泪在眼里打转，怔怔地望着王老汉歇斯底里吼着:“你竟然为了一个野孩子打你的亲儿子，行.....” 这时，闻讯赶来的邻居们见屋里一片狼藉，看看捂着脸的锅儿，又看看拉着二蛋的王老汉，大家伙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时，李大娘上来拉拉锅儿的胳膊，说:“哎呀，锅儿，你听我说，你爹也不容易.....”谁知胳膊被王老汉儿子一把甩开。“他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带个野孩子回来是要闹哪出儿？嫌弃我给他拖后腿了？还为了这野孩子打我，怕不是我才是捡来的吧......”这时，李大娘赶紧捂住他的嘴。 “别吵了，看看你爹吧！” 大伙扭头一看，只见王老汉瘫在墙边，脸色飒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捂着胸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粗气，想说话，张开嘴又只听见闷叫，跟压水井抽不上来水似的，衣领上也是一片血迹.....二蛋跪在地上拽着王老汉的胳膊哭了起来。 锅儿赶紧趴在地上，一边喊着爹，一边掐着王老汉的人中。 “还愣着干啥啊大家伙，赶紧去找王大夫啊！”支书王富贵喊道。 二蛋坐在地上一直哭，李大娘把二蛋拉到怀里，哽咽着：“也是个苦命的娃.....” 没多久，王大夫背着医药箱赶来了，领头的年轻人赶紧拨开众人，给王大夫开路。 王大夫赶紧蹲下来，摸摸胸口，眉头一皱，又拿出听诊器放在王老汉胸前，过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心脏病突发，人已经不行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了啜泣，二蛋一下挣脱李大娘趴在王老汉身边一个劲地喊爷爷。 锅儿愣在一旁，呆呆地说：“我怎么没听他说过呢？” 李大娘哭着说:“你爹一直有心脏病，怕你担心，不让跟你说。半年前发病，好在有王大夫在，去县城里拿了药，可吃完了就不去买了，说你正用钱.....” 这时王富贵在旁边说:“其实，你也是你爹捡回来的.....” 王老汉的儿子摇摇晃晃，一下瘫坐在地上.... ◆ ◆ ◆ ◆ ◆ 作者简介：徐中义，1999年生，师范类高校在校大一学生。爱好写作，喜欢读书，常参加征文比赛，愿意用文字记录故事，记录生活。 ▼▼▼ 责编 | 王芳 编辑 | 王世杰 图片 | 网络 转载时请注明来源 | "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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