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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我家的老屋(五) | 作者:贺凤忠

 大河文学 2020-09-15

         

第十三章 母亲的忧愁

我正在看李六如的小说 《六十年的度迁》,那是从父亲的枕头旁拿的,这也是我文学梦的最初之源,童少英在封建大家庭的桎梏下长吁短叹,向天呼喊,跟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我母亲近些日也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忧愁这两个字不仅涂在了我父亲的胸膛,也同时撒在了母亲的心坎上。

父亲比母亲长五岁,在母亲村里教书时,两人相识,一个爱拉,一个爱唱。那时的青年爱谈理想 ,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婚后一年就有了我,父亲在外教书,母亲在家敬老抚子,偶尔也随父亲小住几日,日子过的也算恬静。没曾想风云突变,大祸降临,父亲被打成了右派。面对被送回村里的父亲,母亲埋怨过父亲,你怎么就管不住你的嘴?你就不能刹一刹你那秉直的脾气?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外婆得知此事,要母亲回去小住,在村西北的土地庙,这也是村里的“十里长亭”,父亲满脸愧色望着泪盈眼眶的母亲说,“我这个右派帽子还不知戴到哪年哪月?你还很年轻,跟着我要受罪的,回去了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不用回来了,给我打个信就行了。”

半个月后,母亲回来了,说的是放心不下才两岁的我。西安的大姨知道了母亲的现状,想让她到西安去。母亲思来想去,理还乱,更难断,缕缕情丝牵挂着困境中的父亲,也更牵挂着刚来到人世间的我。

然而,几个月后,父亲却要离家而走了,不甘命运的厄逆,不忍改造的折磨,在一片泥泞中扑打着湿漉漉的翅膀,要去寻找栖息的寒枝!

仰望星空,浩渺的银河隔开了牛郎和织女,和我们家那时的情景多么想象呀!我和妹妹就是那织女两旁闪耀着的小星,所以从小我就恨王母娘娘。

天上的银河还在,王母娘娘还在,地上的我们却要团圆了,几年了,忍受了亲人的分离之痛,却也偶得一隅平安,本已为相安无事了 ,可现在风声又紧,唉!万一哪一天这旧账被翻出,右派分子的黑牌挂到门上,这日子咋过哪?

母亲的头痛了,那是脑膜炎的后遗症。父亲走后的第二年春天,母亲得了脑膜炎,还算抢救的及时,留下了这样的病根。

第十四章   谈话

在极度的焦虑中,父母亲惶惶不安的度过了一个昼夜,吃过晚饭父亲应约来到大队部,赵克礼非常客气的让父亲落座,还倒了一杯水放到父亲的面前,明楷叔,前天王队长和我商量了一下,想和你交流一下一些情况,今天王队长有急事先回县里了,让我和你谈一谈,咱们今天是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尽管说,也叫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完,不要有所保留,首先说说你的身份,根据群众的一些检举,反映你的右派问题,你能解释一下?父亲接过话说,这个问题是已经解决过了的,我在东北的时候,单位里已经给我摘了帽子,前两年下放回乡时,单位也给出了证明,当时就交给了大队。赵克礼又说,不过那份证明上没有说你右派的事情。父亲马上接过,当时开证明的时候单位领导说了这事,摘帽了,证明上就不再提了,如果没有摘帽,那就必须在证明上给你注明你右派的身份,你回去还得监督改造。赵克礼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这事是个大事,大队还要继续调查落实你的身份,希望你能够正确对待,这也是上边对你负责,让你清清白白的做人,给你说实话,公社、大队对你十分看重,几次想调整你的工作,都是这个身份问题悬而未决。现在全大队的清理队伍工作正在进行,根据上边的要求,决定暂时免除你的小队会计职务,待你的身份落实以后,再重新安排。父亲表示同意大队的决定,但是希望大队对一队的班子能有一个认真的调整,一队落后的根本原因是没有一个得力的班子领导。而且毫不忌讳的说,一队的班子不好配!

明楷叔真是明快人,今天叫你来不是光说你的事,还要听听你对村里工作的看法,村里人都说你眼光远,看事情看得透,处理问题决断、果敢,就是有能力、有魄力,从工作的角度这是你对村里工作的建议,从个人角度来说是你对年轻人的帮助。看着一脸诚恳的赵克礼,父亲说了三条:一是得人心,先解决全村大部分人急需的问题,建学校,办电,当前就抓住这两件大事。二是抓农业生产提高粮食产量,主要是农田水利 ,打机井,挖排涝渠。三是搞好大队的副业生产,建瓦窑。

赵克礼边听边点头,你说的非常中恳,我会认真的考虑。最后告诉你,根据上边安排大队马上要办电了,而且咱们公社直接接的是焦作市里的电,这个工作需要一个统筹能力强的人来协调,大队决定让你来担当,不过这可不算干部,没有名分。父亲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第十五章 村办初中

一九六九年,赵克礼当了村里的革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立下愚公移山志,敢叫村貌换新颜,拆了村西头小学原来的旧址——火神庙,用于家坟的大柏树作木料,盖起了新的学校,村里办起了初中,集中了在外上学的六六届、六七届、六八届三届高小学生,组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初中班,那时老师缺乏,初中老师就更是缺,赵克礼亲自给我们上语文课,讲诗词,教我们唱歌,他课讲得真好,生动且知识宽泛,很多东西就没听过,新鲜感很强烈,引人入胜。同学们都听得入迷,也不知怎么,他总是喜欢提问我,我记得有一次讲“无限风光在险峰”时,让我谈感受,我茫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他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可以说是对诗人一生人生哲学的概写,在“暮色苍茫”的环境中,他独能登临“险峰”,看“劲松”,观“乱云”,寄托着深遂而丰富的哲理思考,将所描写之实物注入自己的意志,使人领会奇异于平淡之中。正如马克思所说,“在科学上面是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的,只有在那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我似懂非懂。

紧挨着学校是大队的配电房和电磨房,配电房的后边有一口井,它是六队的一口老砖井,本来井口挺大的,上边要安放抽水机,人们就把一个老坟上的墓碑搭到了上边,墓碑上刻着国民革命军x军上尉连长xxx的字样,井台的一旁有棵洋槐树,一缕灯光斜过枝叶照在了赵克礼的脸颊上,他正在和梅花交换思想,梅花是队里学习积极分子,刚刚在大队开过会,会后王克礼找她谈心。“我们是革命的接班人,要敢于自我批评,欢迎别人的批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健康,革命的意志更坚强。梅花,你的发言,进步很大,希望你好好学习再进一步!”赵克礼盯着梅花的两个小辫说道,梅花歪着头斜看着他,脚时不时的搓着地,“俺文化太低,你是大高中生,你得帮助俺!”“革命同志要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我帮助你!”王克礼说完点点头,接着又说,“多看、多背,背的滚瓜烂熟,回头我在给你一些革命书籍,看了以后还要写,写你的心得,写好后,让我给你检查,你看这样好不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梅花高兴地两手拍打着树干。

大队两委成立时除了一个老支委留用,其余都是原青年团支部的,赵克礼很明确,正确的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

紧张的三夏工作开始了,焦麦炸豆就那几天呀,收不回来就毁在地里了,这一季收成就没了,社员们吃什么?给国家交什么?县、社、村三级的工作中心就围绕着“快收、快打”在进行,动员一切力量在很短的时间收完地里的小麦,三队是大队树立的标兵,地里的小麦已收割干净,打麦场几盘石磙在一遍遍的碾压,放磙的人头顶着烈日腰缠着长绳,手摇着长鞭,催促着牛马猛拉快跑,我们队还有约一半的地块没收割完成,县里派出的干部张局长和赵克礼连着三天都紧跟着我们队,张局长年龄大,就在麦场上帮助打场,赵克礼则挥着镰刀和大家伙在一起割麦。

三哥头戴着草帽,光着脊梁,那脊背晒的铮黑发亮,农家汉子晒脊背是夏天干农活的必要条件,没有这个就抵抗不了那烈日炎炎的熏烤,晒脊背是有学问的,晒不好,燎泡满身,从立夏开始就要时不时地光着背,循序渐行,慢慢的皮肤就适应了强光烈日,有了厚厚的一个保护层。农家活对于三哥来说,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就这打麦场的活来说,扬场放磙,里边是有精细的。打麦场上的人都听三哥的。三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午后最为紧张,明晃晃大晴天,说变就变,黑压压的乌云骤然即来,一耽误就雨水泡场了,早预见,快收场,真像打仗一样,那时,你看三哥,临危不乱,忙而有序,指挥着场里的人,瞬间就收的个干净。

我们队地里有不少的树,最多的是柿子树,这不麦场的边上就有几棵,树冠特别大,枝繁叶茂,打麦场上人歇息的地方,我们小孩经常在上边玩摸柿花的游戏,这时是柿树开花的时候,满树花香,摸者要把眼蒙起来,其他的人躲在树上别处,然后摸者边喊边摸,“柿花,柿花!”,摸者谁,谁接着摸,不用担心掉下去,树也不高,枝杈结实繁多。这不那棵大柿树下三哥正和县里的张局长在闲聊。“我们队有几个特点:一是地多,人均两亩多,全村第一;二是劳力少,在外职工多,几乎占全队三分之一户;三是关系复杂,矛盾多。于、冉、佟三个家族之间、亲戚邻里之间太复杂了!”三哥板着指头在给张局长诉说着,“那就得有能力强的人当队长才行!”张局长看着三哥说道。“是呀,队里快换个遍了,”“那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唉!合适的不让干,不合适的轮着干。”“谁?谁是合适的?”三哥眨眨眼,摇了摇头。

在汤庙高小教书的本家堂哥回到了村里,当上了我们的语文老师,课讲得生动有趣,比如“你、我、他”和“的、地、得”的造句,引得我们捧腹大笑。“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关于标点符号的应用,针对性很强,印象很深刻,他指导我们写一些不同体裁的作文,记叙文,写村里的人和事,给自己的老师写信。最有意思的还是小评论,针对村里的一些时弊,借助于村里的喇叭进行广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村办初中首先就是教师的匮乏,没有一个大专水平的,除了语文教师是中等师范毕业,还有的就是一个六八届毕业的高中生,其他全是初中生教初中生,教材也极其混乱,都是面对农村的一些实用技术,如物理就是农机,化学就是化工,没有历史、地理、生物,有时会让一些老农上讲台讲一些庄稼和农活,那时,开设有英语课,老师是现学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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