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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故事征文 | 狂口横渡第一船 | 作者:李福祥

 大河文学 2020-09-15

梦回故乡:

大河汹涌,涡漩九重,波峰百尺;战船扬帆,炮声惊天,杀声动地。

一船当先,利箭般破浪向南;大河上下,百舸争流,船帆如云。

陈谢大军东线纵队横渡黄河的战役拂晓前在关阳与狂口的河面上打响。

战火映红夜空……

一声惊雷醒梦,正值午夜,夏雨大作。

亦真亦幻,这跟父亲生前讲述的送陈谢大军横渡黄河的情景何等相似啊。

父亲,历经坎坷的的父亲,生前每每讲起弹雨中送陈谢大军渡河的那一幕,总是老泪横流,情不能已。

那一幕,成了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老泪因悲苦而流。

日寇铁蹄蹂躏的故乡洛峪村,暗无天日。鬼子血洗母亲娘家竹峪,奸淫掳掠,老少难免,一夜夺命300余人。

那夜,母亲刚回到娘家。日寇砸门的危急关头,是娘的四叔用肩膀死死地抵住眼看就要被踹倒的大门,让我的母亲躲入红薯窖下。门开之时,几把刺刀凶狠地刺透了老人的胸膛。

白色恐怖笼罩,山乡夜夜惊魂。

带着妻女东躲西藏的父亲,夜里回村时被皇协军抓住个正着。次日被迫随同伪保长几人往大龄疙瘩碉堡上送物资。凶狠的日寇,竟当中扒光了同去的李云彩的衣服,抡起劈柴劈头盖脸地一阵毒打,又放出两只狼狗撕咬。惨不忍睹,哀嚎声哑。日军官狰狞一笑,一日兵手持尖刀,一刀划开李云彩的胸口,凶狠地摘下心肝,饮酒生啖。父亲两眼冒火,欲暴起,被身边同行者暗暗捺住。

回村路上,父亲与几个青壮愤愤不已,商量复仇,不幸走漏风声。几人同时被抓。为摧垮村人的反日心理,一日军官带了两个伪军,命被抓的几个人在村中挖了四个土坑,准备把我父亲几人活埋至土掩脖子时,再套上牛,耙碎脑袋。父亲,刚烈的父亲,趁日军官不备,挥起钢锨,一锨斩歪了日军官的脑袋,大喊一声:拼了吧!俩伪军弃枪逃命。众人四散。

疯狂搜捕中,父亲带着妻女昼隐夜行,逃至垣曲落脚,受雇给一大户人家行船。上起陕州,下至济南。穿越八里湖洞的恶浪暗礁,凌波于黄河的九曲回肠。沿途饭铺旅店里,父亲听到了旅人耳语中陕北根据的传说,得到知道了平型关大捷、百团大战的喜讯,第一次和船工在大河上深情吟唱《东方红》。

救星——毛主席;陕北——共产党。

说起那段日子里的彷徨与希望,父亲热泪涌流:毛主席是咱穷人的大救星,共产党是咱老百姓的指望啊。

父亲把舵的那条大船,从此便暗暗地成了为根据地传递消息、运送物资的水上通道。

喜庆的锣鼓声中,日本投降了。

谁料,青天白日旗下,村里一八路军家属被国军五花大绑示众,腰捆石磨,沉入黄河。父亲的小弟——我的三叔,也被国军以赤化罪枪杀于洛峪村的炉渣坡下。

父亲闻讯赶回,悲愤不已,找到国军驻军理论。反被国军严刑拷打,苦苦相逼通共嫌疑。父亲在老虎凳上怒吼:老子杀鬼子有罪吗?

长夜难明。无边的黑暗里,父亲隐隐听到了北方的炮声。不能坐以待毙!父亲暗暗磨断勒进肌肉的绳索,打昏哨兵,逃去。一去,便没有了消息。

父亲的老泪,因曾经的浴血而涌。

陕北战事紧紧牵动着山乡穷苦人的心。

母亲日夜思念着杳无音信的父亲。一天夜里,枪声骤起,村里的中央军丢盔弃甲,仓皇逃去。父亲回来了。八路军工作队进村了。父亲加入了“河防联队”,割枣刺,埋地雷,沿岸巡逻。

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中,母亲加入了妇救会,与“四香”①五姊妹,扛枪走向镇压地主恶霸的刑场,唱响了热烈欢快的解放之歌: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民主政府爱人民呀,

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

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大家哩都齐心,

干就干到底

实行减租又减息

拥护咱毛主席……”

“那是我和你妈最舒心的日子哩”。父亲的话,至今言犹在耳。

一盏油灯,船工动员会秘密召开。八路军杜队长做了简短的战前船工动员会。

“这是咱们的毛主席战略部署的一部分,我们要勇于打冲锋。”。杜队长的话铿锵有力,他的这句话,让我父亲热血沸腾。

一老者——我的二爷,吱吱的吸着旱烟。半晌,抬起头来:“长安(我父亲的小名),我年纪一大把了,我的三个儿子河上经历少,上不了阵。我看——”

护犊情深,谁都听得出来。

“二叔,你老放心。这阵,我上;这冲锋,我打!”刚直的父亲,掷地有声。

西天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孩他娘,跟着毛主席,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咱们才有好日子。如果我光荣了,你给孩子们说,我要他们永远听毛主席的话,永远跟着共产党走。”

一九四七年八月二十三日拂晓,“灵陕战役” ②在关阳、长泉一线打响,陈谢大军东线纵队发起渡河作战。

先遣船在麦秸铺就的幽谷中无声推出,迅速下河。突击队员飞身登船。先遣船艄公,——我的父亲李云安,神色坚毅,稳稳把舵;突击队员,持枪屏息,目光犀利。“先遣船,必须悄无声息抵达南岸;突击队,必须突然发动起攻击,一举拿下滩头阵地!”指战员的命令,重如泰山。

夜幕中,父亲目光如炬,准确捕捉着波峰浪谷的变化;涛声里,父亲低声发出着“南棹”“北棹”“上䒃”“下䒃”的行船指令。其中几个突击队员紧紧护卫着艄公,船友们奋力划桨。突然,一排恶浪打来,父亲眼疾手快,用力一推舵杆,先遣船借浪回旋,轻快靠岸。信号弹腾空而起,突击队员旋风般卷向敌人的滩头阵地。

枪炮轰鸣,震耳欲聋,奇袭变成了强渡。千帆竞渡,战火映空;军号嘹亮,杀声震天。山头的敌碉堡一个个被攻克了,战斗迅速向纵深发展。敌人的飞机赶来了,沿着黄河上下疯狂轰炸。先遣船和百十条木船迎着枪林弹雨,冒着狂轰滥炸,激流勇进。木船被掀翻了,船工和战士们合力翻起;船底被打穿了,船工和战士们迅疾用衣服堵上。“我身边的陕西籍小战士,为护我中弹。其他战士立马顶上。

“解放军亲啊。埋在咱柏树坡红沙岗上的就是那个牺牲的小战士啊。他是为保护我死的。我早已把他看成亲人了。”,父亲生前说起那情景,就热泪盈眶。

先遣船船工李小有(李登顺)在往返送渡中被敌机击中,仍顽强地拉纤、扳䒃,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连续几昼夜,往返百余回,英勇的黄河儿女圆满完成了送渡任务。洛峪先遣船因此荣获陈谢大军“狂口横渡第一船”称号。一九五六年,先遣船船工李小有获得了由中央军委签署的“革命烈士”证书。

一九五六年勇于搏风击浪的“狂口横渡第一船”,奉命接送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张澜,于西沃登船,安全抵达济南。

战火远去,先辈作古。但战火中“狂口横渡第一船”船工忘我牺牲的英勇事迹,至今仍在济源黄河一带流传;黄河儿女对党、对领袖坚定信仰的百姓情怀,历久弥新,滋润着一代代黄河子孙后代的心田。


作者简介:李福祥,济源思礼镇中学退休教师。热爱写作。在《中国教育报》《教育时报》《济源日报》《炎黄诗词》《中红网》《语文教学通讯》《济源党建网》《卢仝故里》等报刊,先后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参加了《济水志》《思礼镇志》的编写,主笔《卢仝诗赏析》一书的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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