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读 丁酉春夏之交，我应邀随辛亥志士后裔团赴鄂西祭拜辛亥功臣邓玉麟与高振霄二公，经邓中哲先生介绍，我有幸结识了辛亥功勋杨载雄将军后裔杨海涛、杨爱兄妹，我们从野三关、巴东县城、神龙溪到房县，颇为投缘。他们谈到首义成功，令祖编入北伐军时曾任黄陂、孝感镇守使，我回家后查阅《武昌首义档案资料选编》，证实了他们的说法。杨公还著有《陆军上将蒋翊武事略》。清明时节，又收到杨氏兄妹发来一文，蔡礼鸿、熊永铸二兄拟在其会刊发表，现分享给诸君—— 上：立马横刀的杨载雄将军；下：海内外辛亥革命后裔、专家与野三关民众祭邓玉麟" 下：纪念首义金刚高振霄房县合影 追怀辛亥功勋杨载雄将军 杨东 我的曾祖父杨载雄将军系辛亥革命功勋，又身历北伐诸役，并在抗战中为国酬，值此政府准备还原祖宅并辟为博物馆之际，又是清明时节，后学根据有关史载，堆彻成文字，以此纪念先祖，激励家人！ “志在尚武”，两次投军 曾祖名杨载雄（1881-1951年），字璘轩，“家传武术击技”，自幼即酷爱武术，经常练习骑马、刀枪、棍棒和剑术，喜好研读兵书，常为同龄人所崇拜。据有关资料介绍:“其父曾登举,名列西庠,武事为其家传……雄少时，好驰马试剑，不事章句，家有不平事，雄奋然为之争，以故人多敬之。” 杨载雄与武昌起义候任总指挥蒋翊武，都出生在澧阳镇，从小一起长大，杨载雄较蒋翊武年长3岁，因具有较好的武术基础，蒋翊武非常崇拜他。年少时，杨载雄曾拜师澧州知名人士周梦龄，熟读《草庐经略》及《洴澼百金方》等兵书。周梦龄曾称赞杨载雄：“志在尚武,喜读兵书,非凡品也,将来必有大用。”1898年, 杨载雄与蒋翊武一同游学到临澧县梅溪桥深造,拜该县名士蒋作霖先生为师,并结识了同学徐鹤野、林修梅、林伯渠等人,开始接触维新思想,萌生武力改变社会现状的念头。 1900年，山东义和团运动爆发，八国联军进犯天冿，19岁的杨载雄投笔从戎，随湘军劲字营北上。其时清皇光绪、清太后慈禧因避难潜逃陕西。湘军劲字营遇到后，官兵匍匐于地，老百姓夹道朝拜，光绪、慈禧有视无睹，所经之地，劳民伤财，民众不堪其苦。杨载雄见此情景，切齿怒目，极恨昏君轻视人民，自恨无力以泄其愤。他感叹说：“吾人致身通显，意在展其才志，以光祖先。今满奴之奴隶我汉族，鱼肉我汉族，如此其极，风讵忍甘居其下而受其凌辱乎！”于是辞职回家。临行时曾言：“使得掌兵权，断不忍满奴之专横如斯！” 杨载雄回到家乡,与好友岳景飞相遇。岳天资异常，胆识过人，曾在湖南提倡革命。见面后岳对他说:“今满人主宰天下,国运已衰,举事非军界不为功，我楚素号侠义，他年革命其在湘鄂之军队乎。君以尚武精神一转而为厌世派，热心时局者，固如是耶？”杨载雄恨清廷专横已达极点，突然受到岳景飞的言语触动，遂决定再次投军，希望凭借武装力量反清灭洋、光复华夏。根据好友岳景飞的介绍，得知湖广总督张之洞主办的湖北新军专招有文化的青年入伍，他便只身前往，并很快通过了文武两科的测试，于1904年冬天，他先投湖北宜昌警卫营，半年后，又转到武昌投效新军第21混成协41标。 张之洞为了培养基层军官，在武汉设立一所军校，名为“陆军小学堂”，结果朝廷不干，认为与北方的陆军学堂相混淆，于是，张之洞妥协后把军校名称改为“湖北陆军特别小学堂”。1907年5月，杨载雄通过考试进入该校深造。 1910年5月，杨载雄三年军校毕业后仍回原部队武昌新军四十一标任教练官和见习（上）将校，与蒋翊武,刘尧溦，李佳森等同队。这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日，大雪纷飞，杨载雄与蒋翊武等一起商议组建文学社事宜。蒋翊武说：“我国自甲午一役，外人渐肆野心，撤我属士，侵我边地，租借我商埠，占据我军港，财源外溢，民不聊生，此皆满虏专制之所致也，噫，我国危矣！不于此际设法挽救，瓜分之祸近在眉睫，我族类无遗类矣。”杨载雄回应道：“我等以读书士子，不惮劳苦，而身入营伍者，盖欲兴汉灭满，救民于水火耳。君既有志拯救同胞，弟不难牺牲一身，以利天下。”蒋翊武对大家说：“近来防范革命甚严，我欲立一文学社，联络同志，阳托重文之义，阴寓用武之意，君等以为何如？”大家齐声称好。 “文学”革命，“热心勤职” 1911年1月30日，文学社在武昌黄鹤楼宣布成立，选举蒋翊武为社长，王宪章为副社长，杨载雄沉静多智，被推举为本部参谋。据史料记载：“社中要事，蒋必咨商之。雄亦热心勤职，不避危险。凡利于社者，靡不深计远图，以资臂助。” 转眼间，文学社发展到了数千人，因势力增大，党员开会谋举大事，问计于杨载雄。他说“国家兴亡，系乎人心。满酋入主中夏，义士仁人无不痛入骨髓。近年来，苛政叠出，怨声屡起，英雄皆愤，郁以求奋。近又路权改归国有，湖南、四川相继反对，天命人心，已可概见。湖北不举义则已，举则各省必望风响应。何则？汉满之界分，利害之心同也。所虑者，各省精兵及机关枪，因永平秋操咸集于北，彼闻鄂军举义，陆军由京汉铁路南下，海军由吴淞口东来，水陆并发，我军刻难支持。为今之计，宜联络湘赣，借为声援，阻塞武胜关，以绝火车南下之路。武穴及田家镇多设要塞炮，以御海军横冲之势。待其援军四集，然后分道北上，华夏复兴，可计日而待也。”5月初，蒋翊武派杨载雄，刘尧溦前往共进会接洽，与孙武，刘湘商议共同革命，分工合作。文学社与共进会正式建立同盟，组成战时指挥机关，定名为“湖北革命军总指挥部”，蒋翊武为总指挥，孙武任参谋长，刘复基，杨载雄为军事筹备员。辛亥年农历八月十七日，王华国侦察武胜关地势回营，十八日正在筹划起义方案，忽然听到刘尧溦、彭楚藩、杨宏胜同时就义，指挥部成员莫不流涕满面，志抱此仇。十九日，时任湖广总督瑞澂开始大力捕捉革命志士，形势越来越紧，指挥部随即命令各军于当晚同时举义，而瑞澂等就在当晚潜逃。第二天，杨载雄与彭载福、刘起沛、吴济人、佘凤斋、何远璧等百余人，守汉阳门黄鹤楼。不久，他又奉都督命令调守藩库（今政府金库），盗贼乘乱大举攻库抢夺银两，杨载雄临阵指挥，亲手砍杀数人，强盗才全然退却，至此盗抢藩库的局面才得以有效控制。 统领六协，鏖战阳夏 武昌起义后的“阳夏保卫战”中，清政府急忙派兵荫昌进攻武汉，形势非常危急。杨载雄临危受命，由第十标统带升为步兵第六协统领兼率马炮各队，防守东湖门，搜索阳逻于葛店、武昌与黄州一带，并率其部由汉阳南岸进攻龙王庙以牵制清军。进攻受阻，先头部队损失严重，伤者四十五人，人情危骇，部队斗志低落。杨载雄志在复仇，想率部队与敌决一死战。部属见敌方强盛，进攻难以取胜，都劝他暂避锋头。杨载雄激昂地教育部队说：“我等起义，但求杀敌，未计死生。今小挫便引退，假如敌乘机长驱直入，我等都将成为俘虏。不如以死求生，胜则汉人同受其福，不胜我当尸被阳夏，以隧其由来牺牲一身以利天下之志，断不忍草间求活也。”官兵听到他的话，无不奋勇争先，于是再次整队强攻，且战且前，重挫敌人。当天晚上，他受总司令官黄兴命令，带领本协及将校决死团的一营和先锋敢死队的第三队，约万余人防守汉阳兵工厂、梅子山、黑山、割丝口一带。二十八日，杨载雄又率兵潜渡汉江，乘夜袭敌，夺敌山炮一尊，敌众死伤二十余人。二十九日，敌以小船载引火物，准备潜渡后烧毁汉阳兵工厂，被杨载雄所属十一标二营管带尹奎元发现后立即驰马报告。得知消息后，杨载雄马上挑选善于泅水的兵士三人，予以重赏，令他们悄悄潜入河中焚烧敌船，一时火光接天，不仅大量船只着火，还烧到了岸边敌营数间宿舍。三十日，敌人加大兵力强行载船渡河，他率部队在河中应头痛击，死伤不计其数，敌人阴谋始终没有得逞。 农历十月初一，侦探报告清军有一支队由蔡甸向三眼桥助攻，向琴断口主攻，意在消灭驻守在此的湘军。这时湘军已连战七昼夜，部队疲惫不堪。杨载雄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命令先锋队向琴断口援助湘军第一协，游击队向三眼桥援助湘军第四协。因援助强劲有力，湘军才得以安然无恙。可是自此以后，敌人每到黑夜必来袭击杨载雄所部，他随即向总司令官黄兴汇报说：“敌人每以少数兵力黑夜袭击我军，意在骚扰拖疲我们，然后以主力乘机攻击我军，若不隔绝敌人援兵，专攻敌锋，是不能制人，反而为人所制也。”黄兴因无援兵，难以为计，杨载雄所部连连失利。十月初七汉阳失守，杨载雄率仅有的千余官兵撤守武昌城外大堤口、毡泥厂、下新河街一线，防御工事做得极为坚固，见者莫不称道。 镇守黄孝，都督顾问 辛亥革命成功后，杨载雄被授予陆军少将军衔，并授“陆军三等龙虎章少将”横匾一块。受封后，他被编入北伐第一军，任黄陂，孝感镇守使。在其任内，部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父老欢迎。他见报纸上经常报道各省时有暴动，深惧外国势力虎视我华夏，因我内乱而起野心，于是他在黄陂城内创办了随营学堂，教育人民要关心大局，时刻准备报效国家。 1913年春，杨载雄在湖南省城任程潜都督府顾问，得知蒋翊武因察知“袁氏有叛法专制之意，遂藉回家省亲，南下以观世变”。杨即亦请假省亲回澧会蒋公。晤面时蒋问起湖南党政，杨慨然曰：“湘省党政不可问矣！”先前在省城与人同办湘西选举时，郭仁童、陈家鼎皆为国民党健将，国民党推举他俩为国会众议院议员，甫入京，即为袁氏贿买。接着又说起湘省国民党员多转入进步党（共和、民主两党合并后称，为袁氏操纵），并举澧水流域8县省议员仅一人留在国民党内，还差点为进步党徒所捕害，还有姚姓慈利人、陈姓汉寿人纷纷回县组织进步党，为袁氏张目，助纣为虐。“可谓死绝天良矣！”杨载雄最后不禁脱口咒骂此等投机宵小、趋炎附势之徒，而蒋默然无语，似不尽信。 是年夏秋间，因宋教仁血案酿成二次革命，沪皖苏赣湘相继宣布独立，湘省党政各首脑电函交驰，征蒋公到省主持大局，蒋邀杨载雄一同赴任，他因病未与同行，也深知湘省那班利欲熏心之人的作派，知道蒋公此去凶多吉少，便殷殷进言道：“武昌黎元洪，已附袁氏，不肯独立，是前有障碍；而广东广西在我后方，不肯独立，是后有顾虑。若湖南，公无历史性，军民拥不拥戴，政府与不与实权，是问题。且我南方有五不及北。（1）论兵赋，不及北之大借款；（2）论指挥，不及北方之统一；（3）论兵士，不及北方之训练；（4）论兵械，不及北方之富利；（5）论水战而无兵舰。兵法云：‘智生度，度生量，量生称，称生胜。’以度量而称之，不及北方远矣。”接着他以对南北军事对峙的把握和双方战略意图的洞悉，为蒋公精辟推演兵棋：“敌若以湖北军舰侵湘，侵沪，则江苏之我军必防上海，不能援皖；敌以一路军屯合肥，则安徽之我军不敢稍动；敌若分一枝军和军舰由小池口以攻九江，则九江危；敌若以一路军屯荆州，分一枝军由公安经常德进攻长沙，则长沙莫保。”但看到蒋公“志在革命，那顾一切”而不敢再言，只是一再嘱咐：“公必去，且慎之！” 果然，不幸言中，一语成谶。湘政府仅以一鄂豫招抚使空头衔予蒋，不久江西九江讨袁军败，湖南督都谭延闿取消独立投向袁氏。8月6日袁下令褫夺蒋公军衔、勋位，并着各省严行拿办。9月初，蒋在退往广西全州时被捕，旋在桂林就义。 杨将军后裔 辞职归里，臧否时政 袁氏独裁，倒行逆施，辛亥战友或死难、或附逆，杨载雄心力交瘁，倦于政事，便正式提出辞呈，辞去湘省都督府参事，还乡休养。 回归故里的他对澧城东门外老宅进行一番改扩建：临街三间半，宽约14米，屋后两厢南侧为四间拐角楼，北侧是四间平房，依次轿房、杂屋、厨房。中间空地栽树种花，花园东侧筑小巧玲珑八角亭，亭两侧各置一巨形紫砂花盆，左植牡丹右栽芍药，有人曾听我曾祖父说它们来自临澧望族蒋家（丁玲家族）馈赠。西边再远一点各植浓荫如盖大桃树一棵。往东是一片菜园子，园子边立一茅庵，住有种菜养花之人。靠近澧水河岸有一小高地，是其父母登举公夫妇合葬墓，墓前立石碑一块，碑两侧耸立近两丈高的华表，雕刻精美，其上四副联语为时任澧县县长鲍锡光题写。 八角亭抱柱联及横匾为主人亲笔隶书：残局如此谁收拾；老傍青门学灌园。匾上题园名：拾园。稍事吟哦，不难读出其中主人的特别心曲，国事不可收拾，他既对社会现状无能为力，又不愿随波逐流或同流合污，便只能仿效前贤退隐家园，洁身自好，也好陪伴生前未能尽孝的父母大人。 平素他们一群辛亥功臣、社会名流，号“十二老”，每月轮流各自在私宅做东一次，诗酒唱和，歌吟先贤，缅怀战友，臧否时政，挥斥无良之辈。他们是：石旦求（澧中校长）、罗常卿（保定一期）、张春堂（澧县县长）、黄贞元（辛亥功臣）、郭玉台（律师）、鲁运秋（蒋公舅子）等，他们称杨载雄为“拾园主人”，拾园也向一般民众敞开，居此地的老人都曾进园玩过，他们印象最深的是一棵有年岁的“痒痒树”（紫薇）。杨载雄与街坊邻里常有往来，待人谦和，人们尊他为“杨令（璘）公”，小辈则呼为“令爹”。有不少高龄人都传颂民国时期附近村民利用载雄公威名解决不少宗族矛盾的美谈。一曰：鸡叫城有杨氏兄弟两人，为了保证自己田地水源，在教头汇集的黑马垱边，放了一点水，而被当时刘氏宗族所请的镖师抓住，要问斩杀头。凭借当时刘氏的宗族势力，杨氏两兄弟就只有等死，后来他们的家人急请载雄公出面调解，雄公因公务在身无法亲临现场，便将自己写有杨璘轩三字的灯笼交求救人带去解围，村民们赶去把他的灯笼递到刘氏镖师手中，彪师一见此情，便立即释放了被押的杨氏兄弟。灯笼救活两条人命轰动一时。又曰：十迴港有一班久负盛名的舞狮队，时年正月初三，正在逐户拜舞之时，突然与另外的一班竹马、狮队相遇，由于互不相让，各争高低而引致群斗。两队正要发生打斗之时，突然一位村民送来了载雄公亲笔书写的“停斗、放人”的纸条，从而避免一场大规模械斗。十里八村盛传一纸驱散百人打斗的佳话。 右起裴高才、杨爱、伍启新、昌庆旭等游神龙溪 投身北伐，抗战育才 1937年，日军入寇，杨载雄创办澧县国术馆，为抗战培训身强力壮，擅长技击青年。1940年起，年过六旬的令公便“退休”居家，收了街坊几个幼童，在家开办国学私塾，当然“十二老”的诗酒聚会，只要人在澧县，就基本未间断过。每逢年节民国军政要员都登门拜谒，1948年十六绥靖区司令长官李默庵、常德专员公署专员（驻澧县）陈采夫及随员来过杨宅拜年，看望民国功臣、前辈老将军。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曾亲笔写信邀请杨载雄等辛亥革命的有功之臣到北京去开会、居住，其时杨载雄已年逾古稀，倦于奔波应酬，只愿留守故园，陪伴父母，未能远行。 先祖杨载雄将军一生，正直清廉，忧国忧民，为推翻帝制、建立民国立下了功勋，又曾著有《陆军上将蒋翊武事略》传世。他是国家的功勋，更是杨家人的丰碑！ 值此戊戌清明之际，曾长孙杨东粗略整理先祖事迹，借此祭拜“令爹”之灵前，同时提醒家人勿忘先祖，砥励同行，争做优秀子孙，不辱先祖清名。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