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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洲,埋葬了多少人的深圳记忆

 名师说 2020-09-15

 白石洲,

 埋葬了多少人的深圳记忆 

白石洲正在成为一个空村,这里生意最火的是搬家公司,一栋栋出租屋已经清空,贴上封条,人去楼空,昔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白石洲,被最先改造的西北角处工地上的灰尘遮蔽,淹没,消散。

拆,拆,拆!醒目的大红“拆”字甚是刺眼。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十年八年的谈判期,再八年十年的拆除建设周期,就这样如过眼云烟过去了,和深圳其他已经脱胎换骨凤凰涅槃的城中村一样,旧改,是它无法逃脱的宿命。

白石洲的位置实在太好太好了。深南大道边上,往东,福田罗湖,往西,南山宝安,地铁,公交,说走就走,四通八达,生活便利。它的邻居,一墙之隔,深圳著名的豪宅区纯水岸,以后,连片成为泛华侨城片区,大家可以平起平坐了。

城中村推倒改造重建,变身超大型城市综合体,对于土地资源匮乏的深圳来说,似乎别无选择。你好,我好,他也好,都是赢家,皆大欢喜。我看你把家搬,我看你起高楼,我看你来来走走。

这篇旧文,其实也算是新文,改造一说传说了很多年,只不过这次,传说变成现实,是真的。

十年后,也许用不了十年,最快四五年,白石洲,是谁的白石洲,你的,我的,还是他的?再次踏上白石洲,你的身份是客人,还是主人?参照下隔壁的大冲,就知道了。

别了,白石洲;别了,你在白石洲出租屋做过的美梦;一曲离殇,告别这个深圳最大的城中村之一。

 作者 | 陈铭 

 摄影 | 可可 

 编辑 | 子薇 

昨日,刘生在QQ对我说,陈君,白石洲马上要启动旧改了,要不一起故地重游下,吃个饭拍个照留个念?我回复:中。

白石洲,我经常去的地方,距离报社也就千米距离,在办公室写稿累了,端杯茶,暮色时分站在阳台看一轮残阳落下,是不少同事们最开心的一件事,因为一天就要结束了。而每每中午,办公室常回荡着呼朋引伴的吆喝:走,去白石洲吃湖北菜。

白石洲,埋葬着多少人的青春故事?

白石洲就像一根脐带,把大家联在一起。也许当年曾在巷口吃过肠粉,也许曾一起看中过握手楼的某个姑娘,也许曾在某天清早赶公交在人流中擦肩而过。走的走,来的来,多少年来,白石洲俨然一个江湖,初来乍到的喜欢在此拜会码头,离开的会无比念想。

白石洲,于我,感情深厚,这是我来深圳住的第二个地方。

如果没有记错,那天是2003年9月15日,我搬到白石洲。叫了一辆小货车,载着简单的生活用品,从草埔搬来,当时的草埔,著名的插花地,你若是家里被偷了报个案,百分之百无人受理,龙岗的说属于罗湖管,罗湖的说属于龙岗管,行政归属空白。之所以搬来,因为数位同事,狐朋狗友都住一块,一个窝子,热闹。如今,我能想到的有柴君,钟君,刘君,郑君,蔡君等等同事,有几位同在报社不同部门。

我住在白石洲村塘头二坊,靠近深南大道。深南大道把白石洲村拦腰劈成两半,南村北村。

每天早上,那些穿着衣冠楚楚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斗志昂扬,一手提葱油饼,一手端豆浆,从两头的村子涌出来,在深南大道两边公交站台集合,然后一头朝福田罗湖方向,一头朝反方向科技园散去。这种颇像三峡分洪的壮观场面差不到持续半个小时。

晚上,倦鸟归林,还是这么多人,返巢。于是,村里一间间快餐店瞬间坐满人,点个盒饭,边吃边发骚,无非今天被主管骂了顿,工资不见涨,女朋友闹分手生活琐事。

勤快点的,在路边买把青菜,买条鱼,回家自己做饭。于是,村里锅碗瓢盆叮当响,饭菜飘香。我做饭的手艺和热情在那个时期,空前积极,尤擅做鱼,鱼头豆腐汤,鱼火锅。

至今,刘君等人咂吧着嘴怀恋不已。前不久我在家做了顿鱼给他吃,吃完他很遗憾地告诉我:味道和当年差远了。

我反问他:你们村里的村花小芳,从东莞打工回来后还是那个一笑两个酒窝明眸善睐的小芳吗?他没话可说了。因为此时的小芳,已经年老色衰,一笑脸上粉渣往下掉。

毫无疑问,住在白石洲的日子充满了乐趣,那是一段金子般的时光,青涩无邪。

我们时常几个同事步行到华侨城生态广场吃饭,攀登小土坡燕晗山;周末经常免费逛民俗村,同事的同事,朋友的朋友,浩浩荡荡一行10多人,从华侨城东方花园一个隐秘的地方,钻过一道铁丝网窟窿,便是民俗村云南摩梭族屋后。这个好消息不胫而走,100元一张门票哦,省了。

那时,常常周末不得休息,充当向导的角色。以至于去多了,差不多民俗村每个村寨漂亮的女演员绝不会认错。这个漏洞是同事柴君发现的,当时她负责民俗村广告,有次民俗村的人带她游览,无意发现了这个秘密。

某年后,当我去民俗村采访,特地转到了这个铁丝网处,发现窟窿被人补上了不说,铁丝网上面还刷了一层黑油漆,估计是防止有人钻窟窿不成,气急败坏地强行攀爬。

塘头二坊有个篮球场,白天可以免费打球,晚上则是夜市大排挡。篮球场边上是本地人的祖屋,差不多百年历史。屋边还有老井,水不能喝,但可洗衣服。我以为,这里是白石洲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打球的年轻人,做生意的小贩,井边浆洗衣服省去水费的妇女,和谐温馨的一幕场景。当然,所看到的,只是表象。

井边几棵大榕树下,常见几个穿着奇装怪服头发染得黄黄的小后生聚集,商量什么大事。看样子,是小混混。

不过,说小混混是小看了他们,有次我路过,特地竖起耳朵听了听,一看上去十五六的小屁孩发话说:再不交保护费,砍人!后来,我才知道,这伙小屁孩是一个名为“水房帮”的黑社会团伙,专在白石洲一带横行霸道。再后来,民愤极大,警方把他们抓了。 

2005年4月6日上午10时,深圳市中级法院第一次开庭审理此案。“水房帮”23名成员里,有13人当时未满20岁,约10人作案时未成年,最小的冯某年仅16岁。有几个小屁孩,还和另一个黑社会团伙火拼,犯下命案。

和深圳其他城中村一样,这里什么都有,除了交通便利,生活也便利。夜晚10时起,白石洲一天最热闹的时候降临,一间间铺面灯火通明,吃的喝的玩的,啥都有。巷子里,一间间连剪刀都看不到的小发廊,透射出粉红的暧昧灯光,短裤几乎要掉下来的年轻女郎,叼着烟,妩媚一笑,对经过巷口的男人们打招呼:帅哥,进来玩啊。意志不坚定的,进去了。更多的人,抬头目不斜视快速走过,免得惹麻烦。脏乱差,黄赌毒,城中村少不了的特征。

彼时,小偷泛滥,有年世界杯,同事王君看球深夜,早晨沉睡不起。下午起床,发现房门开着,枕边的裤子不见了,裤子不见也就罢了,关键是,裤子里的钱包不见了。幸好,人没被偷去,也未被劫色。 

不过,于我,困扰多少也有点,握手楼隔音效果太差,深夜人静,楼上总是床咯吱咯吱响,往往你家响罢,他家响起,此起彼伏,弄得人躁动不安。可见,拥有一张不响的床睡觉是多么重要。

白石洲也是新闻多发区。在幼儿园旁边开卖馒头店的孙海洋夫妇,三岁的儿子被人拐走,至今杳无音讯;在江南百货门口卖衣服的两女子,两人共一老公同住一屋至今和睦相处,传为一夫两妻的佳话。在巷子里卖糖水的一对勤劳潮州夫妇,开店15年只做一款糖水,每天下午排长队。

一晃在白石洲住了大半年,一房一厅,月租500元。还好,没有小偷光顾我的陋室,这得益于房东池先生一家的严加看管,他家房子不多,也就6栋,最大的一栋有20米长,12楼高,6栋房子围成一个院子,一道大铁门,一只大狼狗。

2004年过完年,在交房租时,池先生对我说,陈先生,下个月恐怕你得要搬家了,我这栋三层小楼要拆了重建,建好了欢迎你再搬回来。

又搬了次家, 我在附近30米处找了个两房一厅,房租每月800元,另一间租了出去。不几日,合租者因工作变动搬走了,剩下我一人住着空荡荡的两间房子,心疼。

2004年6月,在白石洲遍寻一房一厅未果,我打算买房。恰好,此间中心区莲花山下有个楼盘天天在南都最后一版打广告,说什么两房两万,三房三房,四房四万,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连做半个月广告,看得烦。去实地一观,地段没话说,户型方方正正,唯一的缺点就是容积率太高。均价6000元。当年,深圳的房价均价也就这个水准。白石洲一墙之隔的堪称顶级豪宅波托菲诺,均价不到1万元,因蚊子猖獗,不好卖。如今,已是七八万元了。在交了2万元首付后,我也成了房奴。两个月后,小区入伙,再三个月后,装修完毕,2004年11月底,在此住了一年两个三个月,我彻底与白石洲道别。

此后,一帮同事陆续离开,纷纷有了自己的房子。那个柴君,在一个地方住习惯了住出感情,哪的房子都不买,在白石洲的世界花园樱花居买了一套三房。 

深圳的城中村一个个不断消失,一个个综合体取而代之,造就一夜暴富的神话。旧改航母白石洲启航,可想而知,在这块占地面积近50万平米的地上,诞生千万富翁小儿科了,亿万富翁不在少数,我的前房东池先生一家无疑首当其中,凭其所拥有的庞大物业面积。为期十年的旧改,将耗资不低于四五百亿元。

五十年代,这里是沙河农场,村民种地为生。

九十年代,这里成为深圳最大的一处城中村之一,村民种房子,村名白石洲。

十年后,白石洲换了面孔,会叫一个什么时髦现代名字呢?如岗厦村,现在叫深圳中心。

我埋在这里的青春,多年后,浇灌了你家八万元一平米的房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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