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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母大去十年祭

 运河儿女 2020-09-16

我的妈妈已经去世十年了。200618那天,天阴沉沉的,也是一学期最重要的时刻,到了复习考试最后的关头。下午,四点一刻,爸爸打个电话给我,说妈妈不行了,把马楹(老大家的儿子,长孙)和马洲(老二家的儿子)带住一起到东红。我立即把两个侄儿从课堂里叫了出来,喊了辆马自达。赶到家,看到妈妈已经搁在堂屋西边地上,已经换好了寿衣,我一把抓住妈妈的手,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从来没有看过妈妈的皮肤这么光滑,脸庞上沁着细细的汗珠,满头的乌发根根油亮。心里咯噔一下,妈妈这回真的峁不过去了。前面有几次妈妈也这样躺在堂屋,和我大舅、小舅、大姨娘一一交代几句,后来神奇的缓过来了,那几次三个儿子都在家。这一次,只是关照我爸爸:“叫小三子把几个孙子带回家。”然后就昏迷不醒。只见妈妈把眼皮掀了掀,手指颤了颤,没有和我交代一句话,就这样和我们阴阳相隔了。一切照着风俗的仪式举行,乐队的人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庄邻中的长者早已把各种道具准备的特别齐全,当时我是哭晕过了。等我醒来,门口大妈劝我说:“三子,妈妈最喜欢你,你这样子你妈会难过的。”,我忍住了哭出声来,但还是忍不住抽搐,跪在那儿烧纸。外奶身体一直不好,就没有告诉她。外爹一来就要撞墙,要用自己的命换回他二闺女的命,被大姨和姨姐拦住。天虽冷,个个都要在堂屋守灵,送妈妈最后一程。


 

从小到大,妈妈是最喜欢我的,爸爸最喜欢老二,奶奶最喜欢老大,提起这个话头,爸爸是反对的,他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看重”。其实我说的也是一种感觉,因为妈妈生我的时候希望我是个闺女。打心里把我当作闺女养大的。

谈到妈妈,不得不提到白居易《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我的妈妈是九月初三出生的,大字一个不识。我外爹经常说我妈从小捞鱼摸虾,爬树掏鸟窝,男孩子见了她都作杵。但从我记事起(四岁以来的事大多都记得),妈妈身体一直就弱不禁风,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强悍的样子。从记忆开始,就经常陪妈妈挂水,等到我工作后,只要放假,都会陪妈妈到大队医疗室挂水,弄到现在我都可以戳针和拔针,肯定比现在的护士强。一直觉得妈妈是个特别直爽的人,妈妈的公正在我们庄上得到了公认,其实她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邻里有了矛盾大多找她评理,现在回想起来,主要她会做主,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时几元钱的事,就不得了的,但我妈妈眉头都不皱一下。记得那时,亲戚上门,一定包水饺,斩砣子,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看戏听小唱,那是我妈的最爱。拉嗞鼓到们家,第一个就联系我妈。我妈就一家一家投米,一连几个晚上,我家都是人满满的。她还提供葵花给大家免费嗑,有时听到动情处,眼泪就掉下来,哭个不停,就好像她亲身经历的一样。那时,要是农忙,要是遇到个雷阵雨,个个都愿意帮我家先忙,然后才弄自己家的。帮我家做事的人,总会弄顿酒,发包徐州大前门,后来是红塔山,但我妈妈最爱抽的是红梅,抽了烟妈妈精神焕发,一点看不出内心的痛苦和急躁。现在要是白田广场我也能听个下午,久久不肯离开,可能也是想起妈妈的缘故。


   

妈妈也是一个特别善于理财的人。当大家还在拼稻麦产量的时候,妈妈在我们庄上发现了用稻草搓绳,麦杆打成帘子卖到窑上盖砖瓦。那时化学布(塑料布)还很贵,并且不通风,只有用这种草帘子盖住通风挡雨,效果奇佳。八零年,那时的地基特别难弄,爸爸那时在米厂上班,硬是弄了两宅基地。我家就一下子砌了六间通联大瓦房,四间小锅屋,那年我五岁,因为当时这房子准备给老大和老二的,没有我的份,又怕我瞎讲不吉利的话,所以一个多月都是在大舅家度过的。等到西边盖瓦的晚上,才带我回家。后来,整个庄子包括一队、三队都和我家学,成了一个小小的产业,取得的效益应该比种田上算多了。其实我奶奶也是个强势的人,也是个特别能吃苦的人。小时候读过女学,会看小说,做过生产队长,没有几分能耐也服不住众。奶奶虽生了不少孩子,但只养活了我爸和我二姑两个。在我妈妈没有生养前,奶奶是很强势的(妈妈说受过不少罪)。在我妈妈生了我们弟兄三个后,奶奶就包揽了田里的农活,从不叫一声累。有几句名言“人心是黑的,钞票是绿的”“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辈子穷”,后来才知道奶奶心中的钞票是“美元”,解放前美元就值钱。那时候,我们一家六口人每天晚上搓绳,白天我们上学,他们打草帘子,凑齐了数字,赶早用板车用绳勒起来,跟小山一样,送到十几里人家窑上,因为爸爸还要赶到米厂上班。那时妈妈给我定的任务最少,每天两根绳,老二是一床,老大是六根,当然超额我是每根5分钱,老大老二超额就每根2分钱。

夏天,先完成的奖励下河洗澡,有时老大、老二就把超额的绳子叫我去领赏,一般钱都是被老二挪用。那时,我记得最好的一年可以卖三千多块钱呢,也正是麦秆撑起了我们家。记得分田时,我妈妈主动要了靠河的田,搭界的田,这些田虽然收成不好,但效益不同。靠河的田可以种菱角,一年也能采摘好几麻袋,八月半前到城里卖哈几百呢。搭界的田,种点芝麻,种点树。还把这些钱买成国库券,利息较高。在我师范三年的时候,这些都是救急的钱啊,正好老大老二也经常接济我。到了九十年代后期,窑厂才渐渐关闭,妈妈也做不动了。后来妈妈为了治疗中风,在家还开了个小店,卖点日用品,家境居然就这样慢慢恢复了。


   

妈妈是个急性子。一次,我用自行车背妈妈上黄浦。在大溪河边,她看到我大舅,我没看到,只管往前骑,“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妈妈已经趴在地上了,牙子掉了两颗,脚踝受了伤,遭了好大的罪。大舅给大舅妈训得鼻塌嘴歪,你晓得你二姐是个急性子,你不停下来,其实这一点都不怪大舅。记得五姐给我介绍玉琴的时候,我还没有见过面,她已经见过好几回面,还有一次故意装作不行,叫人家扶她一下,结果玉琴搀了她一下,结果就定下来了。其实妈妈最希望让我招女婿,当作闺女最好。当我决定不招女婿的时候,她就和老大老二每人要五千贴补给我。当我定亲以后,2000年她就和爸爸到世纪园订了个房子。03年暑假,儿子刚过一岁,到我家过几天,买了个青菜烧鸭子,结果她老人家着急被小骨头卡住了,把我和老婆吓死了。送县人医,人医回不看,接着倒车到淮安(当时是淮阴)第一人民医院,那个耳鼻喉科的主任医师长得特别像赵本山,还说就这样的体质,不能看,要不你拿把枪搁在我脑袋上,我也不看。当天下午,又转车到南京鼓楼医院,我清楚的记得,那个护士拿个棉花球让我妈咽下,然后神奇不疼了,就闹着着急回家。晚上九点多,才找了个旅馆住下,夏天特别热,爸爸说既然来了,一学全面检查,第二天早上再看个专家门诊,挂个镇痛科(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科),说妈妈的末梢神经有问题,要锻炼增强体质。我心里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锻炼身体,她也不能。记得带她到上海复旦附属医院复查时,教授对我妈说“你还活着呢?”其实,没有爸爸的悉心照料,妈妈早就去了。

后来,我把世纪园的房子卖了,成了妈妈心里最大的痛。当时老大老二都没有在宝应买房,妈妈倒不担心,反而担心我。我见到妈妈一次,她就念叨一次,连我家初儿都给奶奶教活了,要到宝应买房,到宝应上学。就在2005年国庆节,妈妈远在上海的干女儿全家到我家来认亲。干姐姐、干姐夫打拼多年,终于在上海安家落户,念及爸爸妈妈当年对她的好,母女俩一见面抱头痛哭,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了眼泪。临别的时候又送给我妈妈一套金首饰,妈妈的闺女梦也圆。200512月,我们终于买下了一套自住房,圆了妈妈的心愿。却不料,妈妈却在200618日下午528走了。

妈妈,让我再叫一声妈,让我再听一声“三儿”。

吾母大去十年余,谨以此文寄相思。

                 马学标

                 20160508凌晨226

(本文经作者授权其同学“蓝色天空”投稿发布,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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