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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原创】豆豉清香

 运河儿女 2020-09-16

          
文/扈俊红

在父亲没有调回老家工作之前,我们吃的酱都是奶奶做的,要么是黑酱,要么是剩饽饽做的饽饽酱。这些,我在《四月春暖酱豆香》中已经写过。父亲回来之后,我们吃的酱里边又多了一种口味的,那就是西瓜豆豉酱。

每到夏天,八月份,正是西瓜上市的旺季,父亲就会细细地挑上几个,要那黑籽红沙瓤的,储存起来,尽管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他还会到旧区集市上去买黄豆。买回来之后,让我们仔细地把破豆坏豆一一拣出来。用父亲的话说,就是不能让一颗坏豆子毁了一斗盆的西瓜酱,所以我们都拣得非常的认真仔细。专留出那些溜光滚圆的、黄灿灿的豆,洗好投净,泡上两个钟头,然后放到锅里边把它煮熟,沥去水份,滚上白面。趁煮豆的空档儿,父亲就到学校后边的大坑边,去摘些翠绿宽大的苘叶,小心地用清水冲洗好,晾去叶面上的水,备用。

在干净的大笸箩里,铺上一层苘叶,再倒上那裹了白面的黄豆,铺匀了,再盖上一层苘叶,放置在阴凉之处,等着黄豆发酵。待黄豆裹着的白面变成黄绿色的时候,黄豆就算发好了。

然后开始洗豆子了。要把黄豆上那层黄绿色的醭洗掉,要洗好几遍呢。洗好后,豆子放一边,沥去水分。同时拿出积攒多日的剩饽饽来。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啦——调豆豉。先把黄豆放进一个大盆里。把西瓜切开,用勺子把西瓜瓤挖出来,放到盆里。这西瓜越是沙瓤的,就越好,做出的豆豉酱就格外香甜。做豆豉,不放一滴水,得多准备几个西瓜,根据豆和饽饽的量来放。西瓜不用去籽,那西瓜籽经过浸泡,格外有滋味,香。洗干净手,把西瓜捏碎,那饽饽也掰成小块泡在西瓜汁里。再准备个佐料包,里边儿放上花椒、大料、茴香籽之类的东西。盆里再放上放上切好的鲜姜丝,调味儿。最后放盐。放多少?那也没个定数,都是估摸个大概其。不能放少了。放少了 ,那豆豉酱就会发酸味,会涨盆,一盆变成两盆,甚至三盆,得赶紧放盐,压住酸味;如果压不住,那豆豉就会冒了泡,就糟蹋了。盐放多了,一下杀死了,不发酵了,也不行。多数情况下是一边放盐一边尝,摸索着来。

所以拌豆豉、放盐是个抻艺儿的活儿,但同时又是一个很费事的活儿。要是一个人去做,紧着也得忙活半天,所以调的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都上阵。父亲俨然就是那个总指挥了。“都好好的洗洗手啊!豆豉是个干净东西。准备好了,我让谁干什么,谁就干什么啊。我说放多少就放多少啊。”“一切行动听指挥。”弟弟调皮地说。“大胖,就你劲儿大,把西瓜切开,用勺子把瓤挖出来啊。”我哥忙不迭地应着,开始干起活来。把黄豆放进盆里,我奶奶紧着把晒干的饽饽放进去。我在边儿上拿着那个佐料包,弟弟拎着盐口袋随时待命。

把西瓜放进去之后,父亲就让娘把西瓜瓤儿和饽饽都捏碎。我把佐料包放了进去,然后弟弟开始放盐。“倒,倒,再倒点。”弟弟斜拿着盐口袋,一点儿点儿倒着。父亲拿个一根筷子,快速地用筷子搅拌着,过一会儿,用筷子头蘸了蘸,放嘴里,咂摸几下,说“再倒”。这时候,妹赶紧给父亲换上另一双筷子。于是在父亲的指挥下,完成了拌豆豉这件大活儿。最后在盆口上放两根清洗好的比盆口稍长些的木棍,上边蒙上一块干净的、薄的白棉布,在盆的外边儿用绳子捆紧,以防落尽灰土,更防飞进苍蝇。这活儿才算干清了。

可这只是万里长征完成了第一步,后边还有好多事呢。

每天天儿好的时候,就得把豆豉盆小心地端出去,放在能见太阳的地方去晒。还得时不时用一双专门的长筷子搅动豆豉,让底下的也能晒到。那豆豉越晒,颜色越深,变得越来越糨。这期间,豆豉不能进水。一闹天,就得赶紧端屋里去。我家人多,做的豆豉也多,一大斗盆,端进端出,也是个费劲的力气活儿。可父亲乐意自己干,不让我们插手,生怕不小心给摔了,那些日子就白忙活了,还糟蹋了东西。

在晒的过程当中,还得时不时地尝尝那豆豉的咸淡,有没有酸味。还要时时察看着那豆豉,如果一尝那豆豉,发酸,又一晒变得越来越多了。别高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说咱家那个盆呀是个聚宝盆,而是豆豉里盐放少了,豆豉发酵了,变酸了。就得再多放点盐,压住那股酸味,否则,那豆豉就会越来越多,酸味越来越大,冒了泡,完了,只能扔了,所以千万千万要经心,丝毫马虎不得的。豆豉要晒到没有了那股霉味儿,就算做成了。真不容易呀!

那豆豉越晒,颜色越深。会由当初调上西瓜后的浅红色,变成棕褐色。这时,滋味就越来越好了,真是又香又甜。不用炒,不用炸,直接抹在饽饽上,就特别清香。

如果可以放上一些花生豆,那就更美味啦。把花生豆先用冷水泡上,泡到那花生豆一咬都发脆,就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花生的豆儿,还有用手一捻,能搓掉皮儿了,就算泡好了。把花生豆搓去皮,放在开水里一烫,断生,就快速放进凉水里拔一拔。这样的花生豆是脆的,口感好。沥干水,放进豆豉里。几天之后,那花生豆儿就进了滋味了,吃着真是又脆,又有豆豉的香味,真真儿的是很好吃。每次吃豆豉,那花生豆儿总是会先被我们弟兄几个抢光喽。

在晒酱的那段时间里,只要一有空儿,父亲就会蹲在豆豉盆前,和几个邻居一块儿尝尝味儿,说说豆豉的颜色、薄糨。父亲就像展示自己的得意作品,是那样的兴奋和自豪。在乡邻的夸奖中,父亲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父亲会大方的用一个个小玻璃瓶装上豆豉,送给邻居们去品尝,剩到最后的才是自家的。父亲就把它盛在一个小坛子里,外边儿用白细布蒙上,把口儿扎紧。再压上盖儿,精心地保存起来。这样,起码有三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就都有香甜的豆豉吃了。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父亲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豆豉了。什么你赵大娘(我家邻居)是怎么做的,滋味怎么样;咱家是如何如何的。说着,父亲总会用手指头向上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如果是在饭桌上,父亲会用筷子头蘸点豆豉,放进嘴里,咂吧着,细细地品着滋味,如同在品着那时他最爱喝的武强绿豆烧一样。

现在,做豆豉已经流行开来,可越来越省事了。黄豆可以不用自己发,可以到集市上买发酵好的。平时也不积攒剩饽饽了,直接买新馒头,晾干。用料也越来越讲究,甚至都有了现成的方子,上边清楚地写着用料、比例。不用像父亲那时摸索着做了。真是省事多了,我也按照方子做过几次,可总也吃不出父亲在世时一家人做的豆豉的味道了。那是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的味道,父亲的味道,亲情的味道!

现在,父亲去世已经十六年了,弟兄们虽然住的很近,但都各自有事要忙,聚的时候也少了。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父亲,想起一家人在一起时简单清贫而又快乐的生活!回忆融入思念,亲情沁入骨髓深处,似乎年纪越长,思念越发强烈;越分离,曾经家人在一起的点滴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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