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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霜降

 乐儿小筑 2020-09-17

还没到霜降,乱葬岗的山上清晨时就降了霜,一层薄薄的白色,在叶片草尖镀了一道银边,等到阳光升起来,就消失不见了。大多数的树木已经落完了叶,只剩下一些常绿的松树柏树还看着茂盛。魏婴记得以前有捡过栗子,是四叔他们发现的,拿回来在火里煨着,等它爆开了吃,可香了。在山上转了几天都没见着栗子树,还以为季节过了,不由得有些丧气,把自己挂在蓝湛肩头,闭着眼睛走。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扎人,蓝湛的声音轻轻响起:“魏婴,你猜这是啥?”猛一睁眼,就见着那满是刺的毛球,正咧着嘴,露着那抹棕红色,“是栗子!”赶紧四处张望,只见几棵栗子树站在那,满地都是笑着的小毛球。“蓝湛,我就说嘛,这乱葬岗是有栗子,而且比外面的晚熟些。”

俩人都来了精神,取了帕子包在左手上,右手执了小刻刀。左手按在毛球上,右手则用刀去挑开那层壳,剔出栗子来。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小堆。“蓝湛,你起开!”魏婴不知足地用脚去踹那树,引来一阵晃动,砸下一片栗子,“魏婴,没掉下来的就是没成熟的,你急什么?过两天再来嘛。”“我就这么踢一脚,它就掉下来了,当然是熟的。”蓝湛也懒得跟他理论,只管埋头捡起那些还没开裂的用刻刀去剖。等到魏婴尽兴,蓝湛用乾坤袋装了栗子,回到伏魔洞。

魏婴自然是嚷嚷着要火烤,蓝湛则想着糖炒。把栗子洗干净,每个中间都割了一刀,再泡水;栗子控水擦干,烧热了锅,倒些粗盐和栗子一起炒;等到那个切口裂开来时,加入糖,炒到盐不再发粘,糖也焦化时,撤了火,盖上盖子焖一阵子就好了。剩下的那些,蓝湛用水煮了,辛辛苦苦的剥出来,碾成泥,压了栗子糕,魏婴这人白吃着不说,还嘴贱了一句,“这栗子糕能放一阵,去莲花坞时带给江澄尝尝。”蓝湛当然不会去回应什么,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抚琴时、写字时、读书时,不管是啥时候,都摸着栗子糕在吃,还没到霜降,已经吃完了。

乱葬岗林中野生的柿子树不仅完成了落叶,连成熟的果子都跟着落了,只剩下愿意留在枝头,跟风霜对峙的几个。魏婴之所以会发现乱葬岗还有柿子树,是因为蓝湛正抱着他去捉山鸡,飞在空中见到那星星点点的红色,好奇心使然,落下去看看。夷陵霜降时有吃柿子的习俗,认为这样能保暖,能补筋骨。魏婴还正想着去夷陵买柿子,这下见到了一棵柿子树,那必须得把果子都摘回去的。

魏婴坐在柿子树上,摘了一个捏起来有些软的柿子,从顶部开始剥皮,露出里面同样红彤彤的果肉,举到蓝湛嘴边,让人先尝味道,却见得这人有些犹豫。蓝湛,这柿子已经熟透了,你尝尝?哎,你躲什么呀?你不会连柿子都没吃过吧?蓝湛的耳朵又红了,我吃过柿饼。”“啊,你真没吃过新鲜的柿子?魏婴万般怜惜地看着蓝湛,要是我们小时候认识就好了,我肯定带着你上山爬树下河捉鱼,肯定不会让你成天坐在藏书阁读书读书的。蓝湛垂了头。蓝湛,你爬上来啊,我们一起摘柿子。蓝湛相当配合,抱着树干,完全没用灵力的真正爬了上去,伸手把挂满柿子的枝条压向魏婴,方便他采摘。哇哦,蓝湛!俩人忙乎了好一会儿,把树上所有品相好的柿子都摘了下来。蓝湛先下了树,站在那,对着魏婴张开的双臂,魏婴楞住了。原来自己说过的每句话,这人都是记得的。魏婴笑着,张开了自己的双手,从树上扑进那个等待着自己的怀里。

霜降前后正是柿子成熟期,夷陵种柿子的人家,趁着天气好,正赶紧把柿子加工成柿饼。先得把柿子的表皮用刀削去,留着蒂,放在太阳下暴晒十天半个月的,一天还得翻动数次,保证每个柿子都晒得均匀。到果肉发软结出薄皮时,对它们进行手工的揉捏后,再晒上个三两天,进行第二次揉捏。揉捏过的果实压扁,放在匾里继续晒十天半个月。白天在外面晒,翻动一两次,晚上得搬回屋里,铺上草席,让它出霜。这样才制成了柿饼。蓝湛和魏婴都是第一次见人加工柿饼,也是第一次知道一枚新鲜的柿子到一块柿饼的过程竟然如此漫长,不由得肃然。阳光下,那些妇人们飞快地削着柿子皮,削好的整齐码放在竹匾上,两人抬着摆到木架子上去晒。手脚不停的,嘴也不停,聊着东家西家的闲事,一片欢声笑语。交谈中,有对今年柿子大丰收的喜悦,也有对夷陵这一带平安无事的庆幸。

不知是谁先提到了乱葬岗,魏婴竖起耳朵来,只听得有妇人感叹说幸好乱葬岗入了夷陵老祖的眼,也算是造福夷陵百姓了。魏婴相当困惑,看向蓝湛。蓝湛示意他先离开。等走出一段路,魏婴迫不及待地扯了蓝湛的衣袖,但见得蓝湛微微一笑,她们说得也没错。”“为什么?”“夷陵虽然距离云梦不远,但地方不大,山多地少,长期在此居住的人不多。又因为乱葬岗在此,聚了太多的邪祟,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外乡人也不愿意到这里经商。”“你的意思是我来了夷陵,镇住了乱葬岗,反倒让这方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了?蓝湛点点头,说道:你应该从他们去乱葬岗找温宁看病就能发现,他们已经把乱葬岗当成夷陵城的一部分了,连温宁都被他们当成正常的人了。

魏婴依然没转过弯来,驻守这里的仙门是哪家?蓝湛笑得特别温柔,盯着魏婴的眼睛,一直,都是你啊!自从金光瑶事件之后,虽然没有特别为魏婴这个夷陵老祖搞个公开平反,但连市井百姓都知道,原来夷陵老祖是好人,乱葬岗就是在他手里才得以安宁的。后来夷陵老祖与仙督结为道侣,入住云深不知处,这夷陵虽然没有仙门世家入驻,但却再无邪祟,毕竟乱葬岗都能被收拾成宜居之地,邪祟们哪里还敢靠近?数百年来,被乱葬岗压迫得直不起腰的夷陵从此堂堂正正的站到了世人面前,来定居的人增多,商贸往来频繁了,夷陵就繁华富裕了起来,百姓自然也得到了好处。魏婴的眼圈又红了。原来,这世间还是容得下夷陵老祖的;原来夷陵老祖的付出并不是一片空白;原来,那年无意插的柳也能成荫。

魏婴心潮澎湃,环顾四周,蓝湛,我得到酒楼去,喝几杯!蓝湛颔首轻笑。魏婴迈入大堂,点了红烧鮰鱼、沔阳三蒸、鱼卷、甲鱼汤,要了两壶夷陵美酒,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的雅间。不等菜来,蓝湛就给他倒了一碗酒,魏婴看着笑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得用碗喝才畅快啊。蓝湛端起自己的茶,敬向魏婴,俩人皆一饮而尽。蓝湛,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蓝湛续上俩人的酒和茶,轻声说:你自己听到看到,不是更好?魏婴自然知道,夷陵的现状也少不了蓝湛在其中的打理,只是这人啊,做点事总是不喜欢说,老等着他自己去发现。那要是我没听到没看到呢?蓝湛瞟了他一眼,那我再跟你说呗。尾音拖了软软的一个语气词,透出了姑苏人家的软糯,娇俏得让魏婴的心都颤了。

有道是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个时节枫叶们到了红的时候,在残余的绿色中夹杂着,一簇一簇的红,引得人极想去靠近。乱葬岗上倒还真有片枫林,他二人原打算去巫峡看秋色的,这下倒好,近在家门口就可以赏枫了。那片林子以五角枫为主,枫叶的形状就像人的巴掌,间或夹杂着乌桕树,此时红成了片。红色的枫叶像被统一染了色,在阳光里鲜艳得耀眼,却是有层次的,可以轻易看得出来那枫叶在倾诉:带着斑点的是已经红过了日子,离飘落不远了的;看着崭新的,自然是正值妙龄的盛时,且招摇着;有黄色的,注定穿不上红裙,倒也让这片红枫林显得活泼俏皮。其实赏枫的最佳角度一定是走到近前,站在树下,抬起头,看着那红叶在蓝天的映衬下分外妖艳。

魏婴最喜欢走在铺满红叶的小路上,他和蓝湛踏着那些叶子,每跨出一步,都有一些摩挲声响起,就那么细微的一路跟着。最好有风,吹落一些红叶来,在他们的眼前飘忽、打转,最后缓慢地落在路的前方,等着他们的经过。他把这想法说给蓝湛听,蓝湛简单明了的回复了他:让温宁把入口那条路的两边都种上枫树。魏婴笑了,都种上,等上个五六七八年,这愿望就能实现了。他的眸子含了情,望向蓝湛,好,每年霜降时,我们都来这里看红叶。”“好。虽然俩人在一起,时不时都会许下一些与未来相关的愿望,可每一次,都依然令人心神激荡。蓝湛探手过去,将魏婴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霜降之日是要进补的,实际上所有的节气都讲究养生,而最直接的养生方式就食补,吃吃吃。蓝湛做了羊肉煲。买了一个羊腿,洗干净,连皮剁成大块,先在放了生姜和黄酒的冷水里一起煮到沸,捞出来,洗干净,加了酱油、胡椒粉、白酒腌一会儿;热锅凉油的,把那些姜呀蒜呀八角呀花椒呀桂皮呀干辣椒呀,全部扔进去,炒出香味,再入腌好的羊肉,炒到羊肉出油;装到砂锅里,加水没过羊肉,再放一点糖,放上切成大块的萝卜,小火煨到羊肉绵软,直接连锅上桌。魏婴动筷之前,先深深嗅了嗅,蓝湛,你的厨艺已经超过姑苏蓝氏所有的厨娘了。挟起一块羊肉入口,那羊皮将化不化的,已经煲出了胶质,但还有那份劲道;肥肉入口即化,瘦肉的火候也正好。吃这样的羊肉,要从羊皮处一口咬下,穿过肥肉直到最内层的瘦肉,三者同时咀嚼,充分感觉着羊肉不同层次的不同味道,唇齿留香啊!萝卜吸收了羊肉的油脂,又在长时间的煨煮中吸收了羊肉的汤汁,美味丰富得空前。

魏婴躺在白虎皮上,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爬上蓝湛的腿,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蓝湛,你真好,特别的好,我喜欢。”蓝湛的脸顿时红了,目光分外柔软,低低应了声“我也喜欢。”“哎,说清楚啊,你喜欢谁啊。”魏婴不干。“魏婴!”俩人视线又粘到一起去了,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俩了。

天地,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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