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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老街的音符——蚌埠风情

 马尔的视觉 2020-09-17



我出生的那条老街是活着的珠城的历史。

因为位于蚌埠市最为热闹的地段,不足四百米长的街面,镌刻了这个城市胎儿时期的容貌,长满了已近百岁的老人的皱纹。

其西端是最早一群鬻珠打渔的船工后裔云集的贫民窝,夹杂着从农村移民来此的码头搬运工,一户摞一户,拥挤不堪。

他们中很多是练过把式的,一代一代传承。平素歇下来宽衣带、红褂头、灯笼裤,一码色习武打扮,舞石锁、弄刀棍、撂旋子令人眼花缭乱;他们不怕事,但也决不惹事。由于这帮后生和他们的子孙撑着街面,和平或乱世之中很少有人敢碰老街人呢。

这一段街面也是拉车、挑担、挎篮卖鸡蛋的菜市场,早上七点到中午,买菜和过路者只能挪步而行,粗野的叫骂和争吵不绝于耳,闻名于省内外的蚌埠人口无遮拦、不分男女的“市骂”便起源于此;而老街人喜欢早起、晨练的习惯,也由四季不绝的响亮吆喝声逼迫而成的吧。 

                 

老街的中段是原先鞋厂老板、皖北面粉大王之类的民族资本家深宅大院,紧靠蚌埠大戏院,十分豪气,仅一个高家花园,解放后就宽宽敞敞的改成蚌埠最早也是最为著名的“六一幼儿园”。

我们家住的楼上楼下两层一色红木地板楼的院落,据说是面粉大王仆人的居所,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江南连结式镶花窗门,院中间一口水井。

这里的房子后来分配给的大多是机关干校的老师,为住仆人楼忿忿不平了许多年,因为面粉大王的正宅子本来是给我们的,却叫更有活动能力的商业局机关拿去了。之后的许多年,同走一个巷子,两个院子的大人决不来往。一直到臭老九倒了时运的文革期间,当老师的实在没有本钱和“短缺时代”最重要的商业人员较劲了,咱院里的人才算被迫咽下了这口气。

东段是最繁华的地区,向北就是洋人、洋楼聚集地二马路,那里街面的有英国人的维多利亚电影院、德国人的洋行、美国人的花旗银行、日本人的诊所;皖北几家大的中国人开的公司也有楼面。向南则是百货大楼、邮局、手工业局大楼,最后盖个蚌埠饭店算是凑齐了当地的“四牌楼”。

老街东段多是钟表、水果、小百货以及饮食商贩的店铺,那里聚集了皖南及扬州地区迁居而来的生意和手工艺人。不说别的,这里有蚌埠市第一家“洋毛厕”(水冲厕所),最有风味的雪园面点小吃,最有名的酱园店(除了酱醋外,蚌埠街的各种酱菜应有尽全),在安徽开办的最早的天津水饺铺。这里最大的排场,就是东头的蚌埠最大的饭店同源茂,几层大楼,挨着天桥、大马路,雄视四周,算是市井的豪华了。

这么短的路面,单澡堂子就开了两家;那可不是一般的澡堂子,文革时期照样分甲乙丙三个等级房间,搓背的、修脚的都是些老艺人,技术一流。下了大池子回房间,老师傅老远就仍过来滚烫的热毛巾,一杯热乎乎的香茶端到手上,带着道地扬州话的“香干,香干”不时的在诱惑孩子。




老街是无法与大马路、二马路比肩繁华的,但它与青年街、华昌街、太平街、篾匠街一起,挂着一号码头、二号码头,连着天桥、六股道(因四条马路和两条铁路交叉得名),构成了老蚌埠脸面、五官;早几十年不逛这些地方,你等于没来过这个城市。

我可以闭着眼在这条老街上摸进任何一个胡同不至于磕碰,不管它有多曲折、幽深。将近二十年的日子犹如铺展在街上的石板条那样多得数不清,却又如此光滑,沟沟道道明晰可见。

写写在这街上远去的童年与少年,是我许久的愿望,从考进大学开始,到毕业分配淮北教书,这愿望后来就成了永不止息的欲望,想起来便寝食难安。有时甚至出现幻觉,还在老街的宽敞处和同伴一起玩官兵捉强盗,没命的跑;几个人翻越高墙,到大戏院里听戏看电影,叫人家逮住一顿训斥。这记忆成了一种强迫,始终沉甸甸的在心里搁着。

到淮北以后,我特别喜欢到濉溪老城闲逛,尽管店铺不如故乡老街繁华、稠密,乡音也没有了那份熟识和亲切,但光是睬着石板条街的光滑、游戏的感觉,足以让我的心快乐起来。

前年十月,市政府投资几个亿在老街搞成片开发,姐和母亲搬了出来。我拿着相机回到这里,试图把自己的青春岁月永远保留在这尺寸之间。


                  

走近旧迹难辨的老街路口,我先放置一束鲜花,当拿起相机准备拍照的时候,镜头里分明出现了嘻嘻笑着的童年的我和做着鬼脸的儿时伙伴,背后是人群熙攘带着热辣辣叫骂的街面;离开镜头,仍旧是那一束鲜花,静静的躺在已开始拆迁、破旧了的街口;花上的彩绸在一堆一堆废墟中孤零零的飘舞。

我呆楞在那里,逝去了的岁月犹如一组画卷,如此明晰的又展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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