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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要过年我想我爹我娘想得热泪盈眶

 马尔的视觉 2020-09-17



我娘和我都属鼠,当一九六零那个著名的灾荒鼠年到来的时候,我娘怀上了我。

那年我娘36岁,本命年。

57年前,36岁的女人做奶奶都不稀奇了。

那年的灾荒、饥荒真的前所未见,就连城里头也饥寒交迫。我家已有一女两男仨孩子整天喊饿。

面黄肌瘦的我娘恶心得好像跟怀头一胎似的,反应大,仨孩子养着都上下顿不接的,自然就有了不想再生的念头;我爹则豪情万丈的说你给我生下来,跟我们二十多年的保姆咱都留下了,何况是咱自己的骨肉?!

我爹是单传独子,儿孙满堂是乐趣,也是使命。他特别羡慕他的画友、安徽工笔画大师柴老师,一窝直接以老大、老二到老九、老幺命名的丫头和儿,一个大桌吃饭要有站着的,热闹起来掀翻屋顶。

我娘一辈子耳朵根子软,一听到我爸这样的豪言壮语就感动,说:好,要活活一佗,要饿饿一窝,我们不怯乎这一个。

当年我家住在蚌埠天西里,单户住一个独门小院、开着桃花的地方。

等我嗷嗷出世的时候,我家就从那小院搬到了城市中心一个木楼,口人挤在26平方的有着红木地板的二楼。

我从未见过开着桃花的那个小院;我生在十六间屋住着九户人家的大杂院里,曾经的蚌埠首富的佣人住的地方。

每个人的生命都源于偶然,我则生于一次颇悲壮的决定,这让我打小就成了爹娘的心尖尖肉,一直在爹娘暖烘烘的床上睡到上小学,然后跟二哥挤一张需侧身才能躺下的小床,直到上大学前。

很多年以后一位心理学家曾经对我的出生做过分析,父母关于要不要我的迟疑,在我魂灵里留下了胎记,缺乏安全感那时就种下了;这样的人一生都会很努力的锻造自己,以证明自己的出世绝对是父母的英明决定。

心理学家的话让我惊异不已;我从小到大确实对自己有种种的不满意,到现在为止依然在交代自己好好写每一个字,做一件事情总是仔细挑着自己的毛病找不足,暗骂自己笨蛋却表现出很聪明的样子,别人一赞美我听着就是囊刺人的话。我原先以为这一切都是处女座先天给烙上的,没想到发端于娘胎里,没长齐耳朵也能听懂父母的迟疑。

但我有个温暖的童年。

我爹那会儿从木材加工厂扛大料调到了机关里,他一“罡里个罡里个罡,哏里个哏个哏”的乐呵呵的唱着,我就知他从单位图书室给我拿了小人书。他晚上时常在床上用手指摆出各种动物造型,投射在墙面逗我。

最让我痴迷的是他的变戏法,就在冬日里寒风呼啸的夜晚,他给我看空手,然后一晃一绕的就由那手里突然冒出段香肠或牛肉,在油水极其匮乏的那个年月里,这肉味璨然的飘进我鼻孔,暂时淹没了满屋子的臭豆子、咸萝卜干味道。我恋恋不舍的将那牛肉一丝一丝的入肚,还不敢叫大哥、二哥知晓。

我就不断的盼父亲变戏法,我以为父亲真有这样的本事。父亲说这戏法只能过好几天才能演一次,多了就不灵。

我就盼戏法来临的时候。

我一辈子就没再吃过那香气诱惑得让我寝食难安的香肠段与牛肉片。

     

我爹我娘是很奇怪的一代人,小时候跑出来念书,在中国现代历史最风起云涌的时代里闹学潮,跑到山西参加牺盟会打鬼子,无比热血、无比时尚的一代知识青年。1949年以后就因为跟国民党的政权瓜葛太深而一辈子没翻过身,吃过很多很多苦头;中年以后却成了传统礼俗的传递者。

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离世了,我知道的老礼是靠家庭靠父母传下来的,像包饺子守岁、年夜饭、年三十中午前贴对联、初一早晨要挨家挨户拜年等,都是父母在生活里教给我们这些样式我们才习得的。

就连吃饭人未到齐动筷子,扒饭狼吞虎咽或嘴巴发出声音,都会被严厉禁止。

最隆重的大礼是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围在一起,大吃着平日里极少见的鸡鱼肉蛋,父母会不断的用筷子指挥着,让四个孩子能够平分美味佳肴。但局面肯定要失控的,准备了几天,烧炒切调的忙一天的年夜饭,不到一小时就让我们几个臭小子给风卷残云般的吞噬了。

  我娘苦笑着,我爹则就着残羹抿着辣酒呵呵的乐着。

   

窗外,公安局禁放爆竹短信一天一遍的明示,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却仍在远远近近的响着。也不怪老百姓不理睬你,一个春节联欢晚会,几个分会场,焰火满天,冒烟的火把几百人打,卯足劲的鼓励鞭炮的鸣放。

每户都在看央视的春节联合晚会,边看边骂花那么多钱弄不出好货;很多家庭热乎乎、团团圆圆在一起,都在演绎着中国旧历新年的礼俗故事。

我静静的坐在温暖的书屋,给父母年轻时代的合影上柱香;然后点根烟,去想我爹娘,想以前和他们过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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