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紧紧的和一条河联在一起。 说“联”实际隔两条街,要么由西走青年街,一条道上一号码头;要么跨二马路、华昌街,直上河坝子。 都是几百米的距离。 听着郭兰英又土又亲的唱“一条大河波浪宽”,想起的就是那条河。 五年前上桐柏山,站在淮河源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条河于我意义非凡。 那河由蚌埠闸蜿蜒而来,远看如一条拴在横木上飘舞的长带;点点白帆,由小而大。 船的汽笛很特别,闷闷的,却又长长的肆无忌惮的豪放的响着,声震两岸。 会在想着的时候呈现画面:夕阳下细软的沙子铺就的河滩,哥哥们在河里洗澡;你坐在那里看衣服,一簇一簇的浪花,翻上来,退下去。 或是我们兄弟几个,赤着脚在河岸打砖坯,沿河一线,都是为完成“战备砖”任务而忙碌的人家。 夕阳把河面染成了金色麦浪。 特别喜欢躺在沙滩上看云空,万般形状,万种奇幻,万样色块。 有时看着看着,会看到恶鬼狰狞、猛兽扑来的样子,赶紧把眼睛拿开。 你曾经尝试着用蜡笔、水彩去再现,但终究没能遂愿。 有次你很小心很谨慎的挨近码头边的船舷,作怪的伙伴们猛地把你推进水里,那是你第一次不会游泳就被推入深水,吓得大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将我捞出;你嚎啕大哭,却至今仍能感觉到在水中看见的那是条水泥船。 你大口喝水、挥舞着手臂,右腕划过锚尖,两道血条在水里漫舞。 长锚的尖利永远留在了你的手臂上,成为你生命的标记。 这事情让你和那条河形成了奇特的关系:你亲近它,却又害怕。 自由泳、仰泳,你会的许多动作都是在最深不过两米的游泳池里完成的;你后来甚至能够很疯狂的在十一月到青岛海里畅游,但你就是没有游过一次淮河,从南岸到北岸,然后往西跑,顺流再游回。 河中间大船行过,会有漩涡。 繁忙的码头,人潮之外,你卧在坝子上,看着这条河上船来人往。 那时你并不知你是水命,也不知这河终将流淌在你生命的血脉里。 很多年以后你在另一个城市往南走,每经过这河,你总交代司机师傅开慢点、再慢点。 这河你看不够,总也看不够。 实际上你在的城市离河的这段也就百把多公里,近到你回回来,几个同学陪你玩,说话到半夜,问去哪里歇,你说回家睡;真的仅开车一个多小时也就歪到了自己的床头,就像从南岗四路走回大马路。 可这百里路阻隔你好几年。 你说爹娘不在了没家呆了,于是你就真的这样想了。
而你还是惦记着这条河,惦记着在河边曾经的日落。 那景象缠绕着你,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你总跟人说你是淮河的儿子,那河在你话语里如同娘亲。 这河已经干瘪了乳, 挖沙船替代了大包袱小行李的人流,静静的河面上偶尔驰过一两只船。 你很怕看这景象,就像怕娘老了的时候在门前等候你回来,或看着你走。 你决不敢回头看那眼光。 你离开家后看过许多河,秀丽的、粗野的、混浊的、小家碧玉似的,但都没有这条河看你的那眼神,——你注视着她、她注视着你的眼神。
那条河,流在你的血脉,成了你在梦中会喊出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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