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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遥远的葡萄园(3)——《淮北往事》(一)

 马尔的视觉 2020-09-17

 

  十四岁入职萧县水利局的事情很快被淹没,记忆渐渐变浅。

  还在蚌埠二中宣传队耍;中间一度学画画、考飞行员,皆因色盲作罢。

  然后七七年突然就宣布恢复高考,在校生按千分之三的比例选拔出极少数,试验性的参加第一届高考。

  啥都扔了,只奔高考去了。

  萧县的事在心里完全腾空,忘得干干净净。

  知情下放农村计算工龄的说法起头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过七四年在萧县水利局上班可否算工龄那事。

  也很少跟别人提起这一段。

  我后来自我分析过这一段心理痕迹的压抑,为何要极力回避。原本彩色的会成黑白,藏着掖着,不让它跑出来。

  实际上将其列入了创伤性一栏,再不愿意重新体验。

  朋友的萧县老同学前年国庆假期,邀请我们去他那里喝羊肉汤。

  他在萧县丁里镇上班,那里的羊肉汤远近闻名。

  萧县正宗的羊肉汤是不许过夜的,陈味杀鲜,汤便浑浊,无“老汤”一说。

  它分浓清两类,清汤以汪家羊肉馆为代表,脆骨汤最鲜。

  丁里的羊肉汤则是典型的浓汤类,熬到一定程度需要师傅勾汤调味,汤味要浓而入口清鲜,更讲技术。

  我们去得早,他提出四周转转,说附近有个地方就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安徽最著名的一个农民飞黄腾达的郭庄。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郭宏杰这个名字。

  六十年代以前出生的安徽人没有不熟悉郭庄的,当时叫“学大寨,赶郭庄”。



  此前,有一位现属相山区渠沟镇钟楼青阳的农民徐度乐风头更劲,人民日报、安徽日报专版报道。

  他是钟楼公社的生产队长,树为典型的时候已经患食道癌去世,年仅四十八岁。

  为他出过小画书,轰动过一阵子;我们在蚌埠都听过他的名字,语文课本里有他的事情,比郭宏杰名气大。

  郭宏杰1937年出生,“文化大革命”之前任安徽省萧县瓦口公社郭庄大队党支部书记。

  郭和陈永贵一样,是个身在农村基层却很有想法的带头人,当时这个地方都是盐碱地,他带着人改造土壤,居然种出了高产田,一时间在全国成为红人。


  农民问题、粮食问题一直是毛泽东极其关注的国家大政。

  陈永贵是搞梯田种庄稼出名的,一直坐到副总理位置;而郭则从1969年起任安徽省革委会党的核心小组成员;1971年起任中共安徽省委副书记、萧县县委第一书记;1973年5月起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当时设有第一书记)、安徽省革委会副主任。1975年1月当选为第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他还是中共第九届中央候补委员,第十届中央委员。

  一个大队书记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一步登天。

  要了解郭的当时的显赫并不困难,一个偏僻农村的庄子,居然四十多年前就有很像样的招待所,三层楼的房子,专用来接待来自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的参观者。



   设有供接待省及中央领导的专用房间。

   郭自己也就势装修了个带抽水马桶的个人包间,在二楼的最里面。

  当年郭庄的大礼堂引起我的注意,这个很像部队师团级单位才有的礼堂看起来似曾相识。

  四十多年前,一个村庄能有个这样的礼堂,简直匪夷所思。



  近前看场子我突然想起四十四年前的事情,刘春明、“老木”我们一起在那个灰蒙蒙的冬季,曾在这里给郭宏杰演出。



  一切都和对过去的想象完全一样,脏乱贫苦的县城,天寒地冻的地方,其他演员土里吧唧的哼着地方腔。

  我们看不惯吃不惯睡不惯,后来参加了几场演出拿了几块钱就匆匆走了。

  眼前就是演出的场子,那时挤满人。

  我记得很清楚,因天冷门上挂着草帘子。

  演出结束,一个披着军大衣的英俊汉子走上台来,摸着我们头和我们握手;全场掌声雷鸣。

  他就是郭宏杰。



   四十年后去看那段往事,真是很感慨。

   放到今天,郭这样有想法的农村基层干部,加上累死累活都不顾的改天换地的干劲和意志,肯定也能红,搞不好还能成为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但他偏偏赶上了现代中国最具惊涛骇浪的那一段政治险情,一个农民的儿子,腾空跃起,却又很短暂的轰然倒下。

  郭1977年11月停职接受审查;因“文化大革命”的事情被开除党籍;1980年5月由安徽省劳动教养小组批准劳教3年。

  20世纪80年代末郭在安徽砀山果园场工作至退休。

  2008年3月3日下午郭在淮北市去世,享年69岁。

  他退休后住一马路东边司法局后面那一片,我们都住淮海路上,仅隔四五里。

  据说,去淮北殡仪馆吊唁郭的车辆排几里路,送他的大多是离退休的老干部。



  现在的郭庄虽然也有建设新农村的口号标语、远景规划,但依旧显得破旧、贫困,它没有像大寨那样成为历史景点。

  镇政府还在吃郭红极一时那段日子积蓄的老本,办公楼、院子都是郭在时的样子,没有钱收拾。




   郭的时代已经像这老建筑一样渐现破败。

   郭有两样传闻在淮北很出名,一个是20世纪70年代他和江泽民同团访问朝鲜,他在席间对接待方说“格巴的(音,萧县土语,意谓好)”,翻译急一头汗不知该咋说。

   再就是传说出名以后的郭庄,土壤改造作假,拉买来的上好的土填地,作改天换地的成果。

   我问那位当地干部,他说曾经真的有人问过郭,为了急切显示成就,拉土填地的事有,但“格巴的”事真没有。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涂脂抹粉正常,抹黑打叉也正常。文革时“再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的事情,该翻身的都翻身了,还不是个牛皮话?

  我不再想郭,而是想十四岁的我,假如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会如何。

  我又想起那片葡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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