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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皖江中段，无为与繁昌的交界水域，千里长江被两片绿地分成三股而下，在此形成了南、北两个冲积洲。 由于南面的冲积洲为长江水域天然形成的沙洲，人们习惯将它称为天然洲。 这是我第一次登上四面环江、坐落于江心的小岛。 在对岸陆地远望这里并不大，上来却见稻田菜地交织，门户林立。 去大姐家的沿路，能看见许多建于高地的房屋，大多是旧时瓦房，很少有楼层；一路偶见老人与孩子，屋门不少在大中午挂着锁。 就如中国农村常见的那种凋敝与冷清。 大姐家呈现出典型的农家屋舍的样子，堂屋只有一张方桌，几个条凳，简单、整洁而具有老式人家的陈设味道。 去了以后才知道，大姐和大姐夫都是岛上学校的教师。 依金山银山那样的视觉看，这里本该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长江主航道在此交汇，南来北往的船只在此相遇。 这里有惊涛拍岸、百舸争流的壮观，也有水波荡漾、波光嶙嶙的绚丽。 岛上有广袤的芦苇荡与大片湿地，是野生动物的乐园，栖息着麂、獾、刺猬、野鸭、野鸡、野猪等几十种国家野生动物。 而对大姐他们来说，一周仅能腾空过江去一次集镇，交通极为不便。 通电、有自来水也是近几年的事情；没有电讯，很多年轻人都跑了，后来便接老人离岛。 许多人家的田地便荒下来，房屋空着，春节都不见人回来。 大姐家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从她夫妻俩结婚到儿子长大的照片，寥寥几张，记录了他们最好的年华。 他们就这样守着学校、小岛，闲空种菜贴补，忙忙碌碌的，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这个相片框让我心绪难平，我和大姐也就相差几岁，我熟悉这些画面以及画面的时代。毛泽东思想的照耀，充满理想和激情的青年时代。 对我而言，那个时代已经离去，留下的唯有记忆的影子；而对大姐、大姐夫，那个时代的精神已经老去，画面却还在岛上迟迟疑疑的延续。 岛上离去人家大多都是这样封闭了灶台，柴火还堆在灶边，灶口草草的覆盖着，似乎还要回来。 但四千多户的房屋，如今只有二百来家有人。 早前人多地少的忧患，已成人少地荒的凋零。 大姐夫任校长的学校，从几百个学生、几十个教师，到现在仅存八位老师，十几个学生。大姐夫这个校长（现在改任书记），要教几个年级的数学，还有副科。 浓浓的农家的单纯，却充满着孤寂、停滞的味道。 这样一个可以养江蟹、名贵鱼、生态蔬菜与粮食的美丽地方，却到处荒芜着；而那些满是雾霾、将他们称为“农民工”的拥挤的城市，早已是房价令人咂舌，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拥有一套像样的居所。 大姐夫说，因为临江，又有地种，农林牧副渔几乎全占了，小岛人家的生活并不穷，改革开放前就全是瓦屋了。 小岛人出去，大多是奔着繁华和热闹去的；这里太寂寞了，一天的日子就是一年的模样。 我们在问：应该要怎样的生活？ 小岛人也在问，弃岛进城就是他们的选择。 我们整个时代都在一种急切改变中惶惶，城市不断在扒了重建，房子越造越多，光是大型购物城，全国人民人均能摊几平方。 那里也在空着。 一代一代人为着文明与进步付出了代价，而很少有人能够慢下来，静下来、闲下来去享用这些，享用自己的人生，享用美好家园。 如果我生活在这个地方，可能是第一批出岛改变命运的先行者。 大姐的儿子当兵离开了天然洲，复员以后便到了我工作的城市淮北，娶亲、得子，如今还在打拼着，儿子送回岛上给父母带。 也许是长年的孤单，这孩子见我们很亲，摆弄着我们的手机，带我们在岛上玩；在他那烂漫的笑脸上，洋溢着一种宁静生活和孤寂才有的简单快乐。 大姐夫退休后就要搬到儿子在的我们那个城市生活，也要离开岛了。 他门前种的蔬菜、他的房屋都要丢下，最不舍的还是带了一辈子的岛上的娃娃。 我很认真的跟大姐、大姐夫讲，保留着房子，等我退休了，我到这里来支教，就住你们家。 我们这个年龄谈不上交换人生，但住在这个毫无工业化色彩的江心岛，定能寻到因操劳、不停奔波而疲惫的心灵的栖息地，静静的走完余下的路。 再不要各色各样的纷扰、喧闹，定定的找回身不由己的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等我们离岛回到有着市场经济喧嚣的大陆的时候，你能见到挖沙机、工厂的烟囱，也许还有要把江面变黑的造纸厂、化工厂。
同行的同事小郭还沉浸在前工业化时代的画面里。 我们究竟要什么？我都不甚了了，他这一代能知道么？ 作者相关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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