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见江南烟云缭绕的那一种景观就心生感慨、遗憾:出生在哪里是你命摊的。 这辈子没轮上生在那样的地方。 我们打小就得靠想象来读“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句子;命摊的生长环境里也有烟雾缭绕,每天一早街巷大杂院里,家家生煤炉的呛人鼻眼的烟火。 江南的美,美到要遭人嫉恨的地步。 有山有水。 山是碧绿的,水是清澈的。 可恼的它还有烟云,似有似无的展开,想象中仙境一般的扮装。 有时你忍不住去想:假若我生在这样的地方,此生会有何不同? 一部电视连续剧在脑袋里开演。 古人说:人杰地灵。 用到江南,便是它的秀美的风水山林造就了一代代俊杰。 也确乎有一定道理。 不管住哪里,江南文化人的家居环境都是可以入画的。 即便是住在城里吧,小街小巷深处,他也讲究个依山傍水;或者造出个“依山傍水”。 那就是中国园林的最初起源。 乡野处散居的文人,更是痴迷于景致的风韵。 挖一片塘,植几株竹子,点缀着兰梅菊;茅舍掩映在绿丛中。 后来江南的地盘跑多了,感觉到我们对“地灵”的理解,往往只看见山林风水,会忽略它的立足点——屋舍宅院。 带着“我若是生长在这里”的想法去看,江南老宅内外环境的殊异却又是最让人惊异的。 宅外山清水秀大家熟知,内里却是高墙深屋,阴暗潮湿,仅仅在正屋上方开个天窗,为的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十来年前曾造访过胡适故居,它坐落于绩溪上庄村。 典型的徽派建筑:小青瓦,马头墙,水磨砖雕。 他家门面堂皇,里面却仅三开间,显得拥挤的两层楼。 家里的阴暗乃至于压抑,让我甚为不解。 按理说他胡家也是当地的大户,该有个敞敞亮亮的宅院。 多见了以后发觉,江南的这种内里居住生活环境格局如同笼子一般是个常态,它刻意撒一张网,要罩住江南的男娃与女人。 一想到要被封闭在这样狭窄的天地里,会不寒而栗。 后生只有勤勉读书,才能放飞;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笼子圈住女人,满世界行走的著名的徽商与浙商,才有个让自己心里安稳的家。 江南人对名利的追逐是直接而单纯的,家里再拮据,也得有个漂亮外观的房子做门面;它毫不避讳的尊崇有头有脸的权贵地位,为其立的祠堂多、牌坊多。 对于读书郎来说,它们就是最为直接的熏染与诱惑。 这些人文景致,亦是江南“地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是造成“人杰”的另一法宝。 著名的西湖边上的龙井村,那附近为古代的地市级以上的干部立牌坊,最大的官也就是个明清的副部。 这里早期曾经出个武状元,95年又给他重修个牌坊。 这种孜孜不倦的追求与诱导,对于江南文士的代代才人不断,确实起到了很大的助推作用。 你回过头来去想我们曾经受到的激励人物,要么是刘胡兰那样的,十四五岁入党,就义于敌人的铡刀下;要么是陈景润那样的,走路碰到电线杆子说对不起,一辈子很多时光都在琢磨“一加二”的问题。 很奇特的熏染,说不出哪里被激励过。 这还都是全国通用的教育类型,与地灵扯不上半点关系。 江南风光对于学子的熏染,其实与那笼子一般的黑屋,有一种怪异的对应。 家乡美丽的风光,得等到其成长到一定时候才能体现。就好象我们读了私塾,打小背诵毫不知解的四书五经,必须要到你可以用时才能滔滔不绝的涌来。 它生一种奇妙。 极封闭的宅院内里,特意的构造让年轻的心一意欲飞出,远远的逃离;而老来叶落,又会思念在此安歇。 这便是我对江南“地灵”另一张面孔的胡思乱想。 它让我感觉,没有生于此,并不遗憾。 作者相关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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