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政兄的几本大书占据着我的书案已有几日。 翻阅它们,如同和他一起去行走。 我的目光被他在运河故道上的足迹所牵引。 那不是昂然向前的雄姿,亦非步履蹒跚的艰难险阻。 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要重铸被埋没的那段历史。 看起来那就是个壮烈的勃勃的雄心。 看见的,仿佛他在浩瀚沙漠里跋涉远去的背影。 我们很多人都有远行的梦想,但太多的人也就只有在梦想跟前装模作样的气力。 秉政兄喜欢给自己戴上“行动的学人”那顶太阳帽。 并不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他更喜欢在鲜活的实境中去感受纸上的声息。 前后共计三年,隋唐大运河古道一站一站的行走。 迈出第一步之后的五年,他还得在烟波浩渺的古籍中寻觅古运河的蛛丝马迹,海量的图片拍摄与筛选,文字的形成以及成书框架的搭建。 这是一片走出来的波澜壮阔的历史视野。 隋唐大运河的历史脉络与现实风貌,沿途风土人情和它们的过往面孔。 “走运河,话两岸,溯历史,展风情,看变迁”,成为他使命般的一种自励。 此时,他已经六十六岁了。 可能是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六十的门槛,我对这个年龄的岁数特别敏感。 身体、心理都会有明显变化。 服老也罢,不服老也罢,托举青云之志的气场会明显弱下来许多。 我是投降派,却不是逃跑主义。 清心寡欲、不费大力气的小刻写、小素描就是向年岁投降,而将其变成一种自娱自乐的写作方式又是在溜达着继续行进。 告诉自己,理解生命每一段的局限,量力而行,适可而止。 但秉政兄让我对生命的局限的认识产生了疑惑。 我在想他几千里的风尘仆仆,那本编著出的六十多万字的大书。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浓重的情怀支撑。 事情起头的2013年初秋的那一天,大家都非常轻松,天气也凉爽。 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文化活动的聚会。 市里老领导,文化局、文联、电视台、报社助阵,郭主席、余主任、王治江局长、陈辉主席、王晓明总编、胡台长、方启明副主任等一批熟悉的面孔。 秉政兄站在边侧。 和那些举旗、背包的小年轻相比,六十六岁的他依旧有着铁塔一样的魁伟身躯。 他此时是否想过,“行走隋唐大运河”的旗帜一打起来,那一路上会经历着什么? 一想到大运河,我们自然会联想到白帆点点、波光粼粼的河道水面。 那是至今还活着的运河,叫京杭大运河。 秉政兄拉起旗杆要走的是隋唐大运河,它就躺在平原、丘陵地带。 但多段已经身处地下。 躯干已经死掉上千年。 史书里的印记也是残纸碎片,运河的民俗风情在凋落。 秉政兄在行走,也是发掘、整理。 就好像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一件器皿、一个人物的细细勾勒。 张择端画眼中所见,张秉政得走进去、挖出来,古道与故纸堆里寻出个大体样子,再一笔一笔刻写。 这就是一个关于情怀的故事。 没有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仅以他的一千多天的行走,其中的一天行程为例: 宿州段采风活动 上午:与宿州申遗办相关领导、文物局相关领导、文史专家、宿州市博物馆领导会见。 1、参观宿州市博物馆 2、参观宿州市运河遗址 下午: 1、陈涉起义遗址采风 2、新汴河采风 3、白居易居住宿州古符离集东林草堂遗址 4、埇城马戏 (视情况)(非物质文化遗产) 5、符离集烧鸡制作。 我看他路途中的一段纪实:在邯郸市馆陶县运河交汇口秤钩湾,天降大雨,同伴劝他找人了解了解地方风情,远处拍几张照片算了。 秉政兄不依:“都到了运河边上了,哪有不下去的道理”。 结果是一个踉跄满身是泥,浑身湿透。 他深知这一地段的重要,古运河八百里的转弯处,汇集了淇河、安阳河、汤河等十多条支流。 文化考察决不能到此一游,必须离现场近些、再近些,你才可能有历史实景的声息感受。 这就是行动学者张秉政。 2014年,古运河安徽段一处考察中,他拍片时不慎摔倒,造成脚踝骨粉碎性骨折,人躺到了病床上。 次年做了第二次恢复性手术。 很多报道都记下了他在病床上的话:“待我腿脚好转一点,哪怕是坐在轮椅上,我也要完成古运河行走考察里程。” 这被看作是豪言壮语。 而在我看来,对六十八岁的秉政兄而言,此语更像是男人必须践诺誓言的一种悲壮。 是挺拔在他灵魂深处的一种执拗。 很多专家、学人盛赞秉政兄编著的这本大书是创举。 实地考察与历史梳理的齐头并进,文字历史和口传民间史的融汇贯通,学术文字与散文叙事的交相辉映。
是什么使你踏上了运河古道的漫漫长路?又是什么让你在七旬年华,用一本大书,铸造了自己人生的又一座金字塔? 七旬的秉政兄曾背负父辈的历史苦难,经历了反右、六零大饥荒和文革,年轻时耕作于田头,掘进于矿井。 但他代课教师、高中教师、大学老师,诗人、作家、摄影家、知名学者的一路向前。 从没有停歇过。 撒播在苦难里的种子,滋养出的是他对这片土地赤子般的深深热爱,和一种就要开花结果的倔强。 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渴望与顽强。 最终,他完成了那个受苦受难少年张秉政的心理救赎。 (本文部分照片来自民协,剪纸作品为谢军所作) 作者相关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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