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去湖边漫步,固定歇息在水岸的芦花旁。 日日与之对视,有时更吹一段箫,拿它当知音。 十二月的芦花,眼见得精气神要耗尽,有些老迈。 看惯了的缘故,对它的衰老、败弱已无多少触动。 有太阳升起,太阳自然也会落下。激昂于日出的磅礴,感伤夕阳的退场,大都是在渲染生命的虚幻美感。 想来也是奇怪,这种由个人情绪投射出的大惊小怪,其实是充斥于古今诗文的。你若细想,它或许就是偏离了生命的轨道,把“脱轨”当作了人生寄寓或愿景。 在审美上,我是极反对将对象概念化、符号化的倾向的,艺术上的“地标”,会锈蚀个性的饱满,尤其是会被渲染、定格成泛道德化的面目。 还是不要那些动辄启示、满眼象征的东西吧,人自己都活成了那个样,还想把高尚赋予物,什么四君子三友的,将自然的品性分门别类,变成了极不自然。 人假如无力完善自身,干嘛非得要将竹兰菊梅或是松竹梅来做概念化、符号化的自我标榜呢? 更深层的困惑,在于我们又将这种概念、符号在诗书画里涂脂抹粉,以致泛滥。 喋喋不休到将泛化的道德感和美感混淆在一起。 说来荒唐,那也是一种大话、套话、空话。 湖边,风吹过来,芦荻的摇曳让我想出“一声高擎的箫音”那样的句子,算是由飘舞的芦花而起的意象。 绝不去涂抹出它的品格来。 昨日游湖回家的路上,见片片柳叶飘落在行人道上。 轻卧于地上的柳叶,颜色黄得发白,身形仍旧端庄,像夹在书页的标签。 这才想到,从不曾注意过冬日里柳树老去的样子。 地上的柳叶让人不忍踏足。 不由得想起陆游咏梅的句子: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柳叶的零落,却是声色、神态如故。 靠近树根的地方落叶更密,盖住了枯草。 龚自珍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如此说,柳叶倒比落红还要更加憨厚些。 “香如故”、“化作春泥更护花”也早已经固化为人类品德自喻的概念符号了。 落地的柳叶逃过了这样的审美劫难。 冬日里的柳,如知性的资深美妇。 贺知章说她的青春年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你看她老来,身姿如初颜如故。 有诗赞冬日之柳:飘落轻灵让草羞,残枝瑟瑟也风流。 是的,眼见得就要冬至,柳枝条婆娑,寒风中漫舞。 即使残叶,也是飘落轻灵,偏要去撩拨枯草,让其蒙羞。 世人皆曰松竹梅为岁寒三友。 成了中国传统寓意的套话、大话。 松竹梅固然傲骨迎风,挺霜而立,精神可嘉,亦有常青不老、行君子之道、冰清玉洁的风范,但在艺术表现上它就是窠臼,一再重复就是粘贴。 2019 的这个冬天,我独选芦与柳做岁寒友人。 决不说它俩也傲骨迎风,挺霜而立,就因芦与柳与我交往密切,陪伴我至今。 够朋友,够交情。 作者相关文章 关注马尔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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