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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到老家，我特意问起爷爷小时候家里那条狗的事。“那真是个好狗啊！”这是爷爷的第一句话，也是以往每次谈论到这个话题时，爷爷绝不会落掉的一句话。那条大狼狗的模样，我已经没有了印象。 只依稀记得，小学时放学回家，它会“哈哧哈哧”地跑到门口，站立起来把两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伸出湿乎乎的大舌头舔我的脸。呃，它没有名字，为了方便记录，我想暂且叫他“老忠”。 关于“老忠”来到我家的时间，爷爷说是1980年，而奶奶说是1986年，后来证明爷爷是对的。因为“文革”的关系，奶奶被扣上“右派”的帽子，在农村老家呆了21年，直到1979年才重新回到县里加工厂去上班。 那时候女人上班是很厉害的事情，能把家里孩子都带出去，所以爸爸和姑姑都被奶奶带出农村去县城工作了。家里一下子就空了，没人看管，爷爷不放心，白天去城里上班，晚上要回老家去看着老房子。就在这时候，爷爷从同事家里抱回了还未满月的“老忠”。 这小狗崽还未断奶就被迫离开了母狗，爷爷不忍心把它独自扔在家里，就每天把它的小窝放在自行车上，带着它一起去上班；晚上再带它一起回老家。狗崽的粮食来源是单位食堂，爷爷把骨头磨成粉末，拌在剩菜剩肉里喂他吃，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 “老忠”长大了，会跑会吃饭，爷爷就不再带着它上班。可是低矮的围墙关不住它，爷爷早上出门走不多远，回头就能看见“老忠”屁颠屁颠地跟着自行车跑，撵了几次也没效果，慢慢地也就随它了。 上了马路，爷爷怕它被车轧着，总时不时回头看，没想到，“老忠”竟然如此聪明，绝不在马路上跑，只走道边的麦田——它能分清哪里危险，哪里安全。 我至今都不太明白，狼狗到底是什么品种。直到“老忠”死后的几年，身边才开始有人养“黑贝”，我每次看到这种狗，总禁不住猜想：“老忠”兴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爷爷说：“老忠”的耳朵永远都是立着的，身体里流着狼族的血；不像现在的狗，耳朵是耷拉着的。“老忠”就这样一直跟着爷爷和爷爷那辆老自行车，并且自学成才，练就了纯熟的看护本领。 外出时，只要爷爷离开自行车，“老忠”就蹲在车子旁边，一动不动地等着爷爷回来；甚至在爷爷单位的时候，只要没有爷爷的召唤，它也会一直守在自行车旁。 有次，老家一个邻居过来借爷爷的自行车，恰好爷爷不在家，奶奶在厨房忙着，也没出门就一口应允了。可是邻居推车走了几步，就发现“老忠”在后面跟着；邻居心里忐忑，便想赶紧骑上车走掉好了。 可是，“老忠”追着自行车一步不差，并且逮着机会一口咬住邻居的裤腿。当时吓得邻居赶紧跳下来，扔下自行车跑回了我家。 爷爷已经回来了，邻居抓住爷爷，气喘吁吁地说：“七叔啊，我可是不敢骑你家车了，那狗可真够厉害的。”爷爷“哈哈”一笑，带着邻居来到它扔车的地方，“老忠”就卧在自行车旁边，看到爷爷过来摆弄着尾巴。 爷爷扶起车子，交到邻居手里，说：“好了，骑走吧，没事了。”邻居小心翼翼地接过车子，看“老忠”的反应。这时“老忠”已经站在爷爷身边，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邻居这才敢跨上车子。爷爷说：只要是我交到别人手上的，那没事；要是我没在，那谁也别想动咱家的车子。 两年后，我姐姐出生，爸妈没时间，爷爷奶奶就帮着带。“老忠”对这个小主人那可是相当地亲热，揪耳朵、捏鼻头、骑“大马”等等，是每天姐姐和“老忠”互动游戏的必修课。“老忠”面对这些折磨，总表现得很坦然，完全没有牢骚。 我们家住单位大院，姐姐就在院子里咿呀学步。小孩子刚学会走路总免不了会跌倒，邻居们看到了都要上前扶一把，不过，得挑“老忠”不在的时候。 若被“老忠”看到有人接近小主人，它也不管好意恶意，准会呲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把人吓唬跑，然后卧在姐姐的身边。而姐姐呢，满身泥巴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若要让爷爷表“老忠”的忠心事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那一天在单位，午饭过后，爷爷跟同事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老忠”就在旁边趴着，啃玩一只大骨头。 “瞅见这条狗了没？”爷爷指着“老忠”对同事说，“有它在，你们动我一指头都不行。” “你就吹吧老田，我动了能怎么样？一条狗，它哪能懂那么多？”爷爷的同事们纷纷表示不信，说爷爷在吹牛。 “不信你就试试，摘一下我的帽子。”爷爷鼓动“抗议声”最大的同事。 那个同事瞅了瞅“老忠”，见它头都没抬，就伸手凑近爷爷的帽子。没想到还没凑近帽檐，“老忠”就吐出骨头，站起来龇牙咧嘴、怒目而向。那人见状立马缩回了手，周围一片笑声。爷爷抚了抚“老忠”的毛，跟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出生之时，爸爸妈妈已在城里有了像模像样的家。奶奶放弃了工作，来当我的专职保姆；爷爷也就把老家值钱的东西一搬，和孙子一起住，省得来回折腾。这时候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家里六口人，空间太狭窄，“老忠”没地儿住。 没办法，爷爷只好把他寄养在老家的八弟——也就是我八爷爷的家里。奶奶说，估计没有哪条狗比“老忠”串的门更多。在我家的时候，逢年过节，奶奶回山东走亲戚都会带着“老忠”。这狗的聪明劲儿真是让人不得不爱，到了哪儿人都好吃好喝招呼着。 寄养之后，我八奶奶出门也总带着“老忠”。那会儿的农村人都还很穷，摆席后吃剩下的饭菜都要留着自家人下顿吃的，可带着“老忠”的八奶奶，每次吃席都能带回不少剩菜。 就算是剩菜，那也都是平时见不着的好东西啊，虽然说是打着“老忠”的旗号，哪里又到得了他的嘴里呢？ 八爷爷也很大岁数了，喂食“老忠”的任务就派给了儿媳妇，也就是我的堂婶。堂叔曾经带着“老忠”到县城里来过几次，让我见了它最后几面，留下了对它唯一的、也极为模糊的印象。 听说那一天，因为堂婶忘了喂食，“老忠”饿疯了，就扒开了门自己去外面找东西吃。在道边儿找到一块白菜帮子，“老忠”抱住就开始啃。那块白菜帮子是邻居扔出来毒老鼠用的。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谙世事的我，打心眼里恨着堂叔和堂婶，认为他们是虐待“老忠”，并导致“老忠”惨死的罪魁祸首。爷爷后来说，我道听途说来的版本其实并不准确；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偏执地想，若是他们真心实意地对“老忠”好，像爷爷那样精心照顾“老忠”，就不会发生这么悲惨的事情。可是，那时候的我不懂，有多少人能像爷爷那样的心思呢？有多少狗能像“老忠”那样的心意呢？ 有时候闭上眼睛，我脑海中会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放学回家，刚推开家门，一条肉扭扭的大狼狗就窜了出来。大狼狗站起身来，把前爪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伸出湿乎乎的大舌头，在小男孩脸上舔来舔去，尾巴还使劲地摇晃…… 心里酸酸的，不敢再想下去；睁开眼之后，眼眶已是润湿的了。 关注 ledupet 公众号： 国内最丰富宠物内容库，没有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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