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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柴见武功,烧烤老木虫

 僰俗 2020-09-18



作者:简子

没开玩笑,真的从“劈柴”可以见到武功。

我小时候,我们家、大伯家时常请一个帮工,帮着挑粪砍柴干粗活。

那人,是个流浪汉,叫张阁良或章国梁,家住江津蔡家或李市?他中等个子,粗壮,有点丑,有点拗,有点结巴。

他标配补丁衣裤(别人给的),破草鞋,看不出年纪,可能比我父母大上几岁或十来岁。

七十年代末,我大伯在篆塘供销社上班,我父亲长年奔波在外,不是修水库就是修公路。两家人的重活儿,特别是砍柴劈柴等,都交给张阁良。

大伯七八岁就加入袍哥会,他说那年他背了两斗包谷籽去六战丫,给介绍人和分会长磕了头,发了誓,学了帮规,接了新会员任务,就算袍哥会员了。

张阁良也参加过袍哥会,属民国时期四川省江津地区李石坝分会的,据说十四五岁就成了帮会押运武师,力气大,有点拳脚功夫。

因与人结怨,被人围攻毒打,打坏了脑袋,因而智商捉急。

江津人多地少,那些年收成不好,他一年的口粮,两三个月就吃光了。

他不会计划,常常饿饭,在他本生产队待不住,为了生存,四处溜达,成了流浪汉。他经常在我们那条沟和山那边(九龙峡和仙凤峡)找活儿干,不为挣钱,只需填饱肚子。

最初,他随着挑担的江津老乡,挑着桃子李子来我们本地换大米、包谷、洋芋和废旧塑料等。

那时,江津的桃子李子特别好吃。

我们家洋芋多,一斤换一斤,每回只换两三斤解解馋,每年都要换好多回。

挑桃子李子的汉子,一根扁担,一挑箩筐,筐里满满的桃子李子。

有时,挑担者走到我们那里,或许还剩半筐。

他们筐里放着几个布袋子,装着挨家挨户换来的各色杂粮,大米极少,多半是包谷、米豆、巴山豆、洋芋等等。

我老觉得那些挑担们不划算,香甜可口的桃子李子,顶着烈日暴雨,挑了几十里路,两斤换一斤粮食,一斤换一斤洋芋,亏了吧?

我妈说:“桃李果木子,不能当粮食,吃多了不好。包谷豆子都是粮食,洋芋也当饭吃,懂不?”

张阁良自己家没几棵果树,他老帮邻居们挑担子。

后来,他跟红岩沟的张姑爷家认了本家,就在我们几家轮流干活儿。

他单身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和颜悦色,给他吃饱穿暖,他还舍不得去别处呢。

张阁良是打柴劈柴高手,一个当俩。

只是,你可千万不能丢脸色、说重话得罪他,否则他一斧子劈下去,柴棒棒是劈开了,可柴墩子也被劈烂了。

那力大无穷且凶悍的样子,能把主人家吓得倒抽凉气。

当然,他也有可爱之时。

有一回,快要过年了,他来给我家砍柴。

他看中了我家后岩上那两棵悬崖边快要枯萎的大松树,仰着头,观望了很久。

我妈劝他别去岩边陡坎,危险,怪吓人的。

他穿上草鞋,拿了斧头,一言不发就上山去了。

不多会,传来叮叮咚咚的砍伐声。

砍到后来,古松摇摇欲坠。

我们远远望上去,忍不住惊叫。

张阁良却非常得意,哈哈哈哈的笑声,随着风声传了下来。

砍完了,松树倒下,轰隆隆一阵,落到几百米下的荒地上。

不到20分钟,张阁良一阵风似的下得山来,叫上五岁的弟弟:“拿碗来,跟我走,我有好东西!”

弟弟跟他去了,眼巴巴的看着他劈柴。

原来松树棒棒里有不少“老木虫”(是那啥啥的幼虫来着?),他一斧子劈下去,就能捡出白生生的蠕动的虫子来。

等到劈了差不多一大碗,天已快黑了。他用“柴马”扛了一架柴块块,弟弟端了老木虫,开开心心回家来。

冬天,家家户户都会烤火,火炉房整天烧着火。

我们家火炉上永远挂着一只黑乎乎的大鼎锅,里边不是炖着包谷籽,就是萝卜呀豆豆呀之类的,反正不让鼎锅闲着。

张阁良坐下来,加了一把柴。他拿过火铲,把老木虫一个个摊放在火铲上,伸到火炉边慢慢烤,不时用小木棍拨弄翻转。

看着蠕动的老木虫渐渐变色,香气蔓延开来。

隔壁堂哥堂姐闻着香气过来了,弟弟妹妹也好奇地盯着火铲。

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老木虫变硬,由白净变得金黄,再变得微焦,更香了。

张阁良馋涎欲滴,迫不及待抓了两只虫子放进嘴里,砸吧两下快速吞下:“嗯、嗯、好吃、好吃!”

堂哥和弟弟也有样学样,嚼得壳辞壳辞响,烫得连连呼气。

我和堂姐、妹妹看着,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张阁良几乎把火铲伸到我们嘴边了:“吃、吃呀、香得很!”

姐妹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伸手去拿。

这时,调皮的弟弟抓了一把,硬塞到我们嘴里。

堂姐和妹妹都嚼了吞下去了,一齐盯住我。我忍着不适,一狠心,也嚼了几下吞了。

他们异口同声:“好吃不?”

我点头,确实香!

弟弟作势又要喂我,我赶紧跑了。

想着之前还是白白的蠕动的虫子,就这样落到肚子里,嘴巴感觉还好,可胃里很是不爽。

张阁良给我们家劈柴多日,直到过年。弟弟成了他的小跟班,一见他劈松树柴,就晓得有搞头,可以吃老木虫。

我妈有点不乐意:“这个张阁良,几十岁了,还像个娃儿头!”

可不就是个娃儿头么?

看着像中年人,其实是个娃儿做派。

不过,我妈知道他脑袋有点不灵光,也不太计较和苛责,让他吃饱穿暖,每天哄孩子似的,他才会开开心心干活儿呢。

一身蛮力,一副暴脾气,一个大嗓门,张阁良是帮工,可他一点都没帮工的自觉。

只要不高兴,不管是镰刀斧头,还是背篼粪桶,东西一扔,骂骂咧咧就走人。

不过呢,没过几天,他就忘了不愉快,像没事儿人似的又回来干活了。

暴躁,健忘,勤快。

这个勤快人,那些年给我家帮了大忙了,我们非常感激他。

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愿他安好!

作者简介简子(原名简映竹,简贵莲)生于綦江区高青九龙峡,綦江区非遗“简氏剪纸”传承人,綦江区老字号“简子布艺”创始人,一个爱剪纸、爱布艺、爱古琴,爱讲故事的山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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