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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04教学手记——破绽百出的司马迁与史传阅读

 晋诺工作室 2020-09-18

阅读《刺客列传》,学生提出了许多疑问:

1.为何太子丹一定要等到秦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才肯动身准备刺杀?

2.张洲:荆轲怒叱太子: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这说明荆轲此去是打算活着回来的,然而后段荆轲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是不打算回来的,这很矛盾。(也有可能这句话是是众士们说的,那场面可能一点也不悲伤,荆轲脸都要绿了)

3.秦舞阳的结局没有写出,刺杀本来是两个人的任务!

4.鞠武想要把樊将军交出去,太子丹不同意,而后,樊於期死时,其驰往,伏尸而哭,极哀,太子丹为什么如此重视一个来投奔他的降将?

5.荆轲要等的宾客究竟是谁?被太子丹一赶就不等了,那个人对刺杀重要吗?

6.如果田光没有死,会不会对这次刺杀活动有所帮助。

7.荆轲所持匕首,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而行刺秦王时,卒怕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荆轲之人不是专职侍卫,因为不及招下兵,应该是殿上群臣,荆轲刺秦王受一群手无寸铁人的阻拦,眼见得在前面追不上,必以手中匕首格挡杀之,除提药囊远程妨碍荆轲的夏无且外,上前的应皆被毒死,尸体一地。而二人绕柱走,只要绕得一圈,就可以使秦王无立足之地,荆轲既勇,为什么追不上?为什么绕柱时不突然反向,与秦王迎而撞上?他既能激樊於期自杀,就不是死脑筋的人,为什么想不出反向而走?

8.被盖聂、鲁勾践目慑,荆轲便与他们不复相见,而太子疑他,他就一股脑儿地走了。不是相互矛盾吗?就算荆轲同田光一样不愿别人怀疑他,且愿用性命明示愿意信守诺言,田光的死尚有其意,而荆轲的鲁莽是可以避免的。

9.燕王在干什么,从谋划到送别,燕王没有出现过,是默许燕太子丹的所作所为吗?

10.太子丹做事情不太符合太子的人设

①“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太子为质是极为重大的事情,怎么说走说走了呢?

②“归而求为报秦者”,体味文字的意思,太子丹只是受了侮辱便不计后果设法刺杀秦王,作为王国的接班人,这种有仇必报肚量狭小的行为也太过于幼稚了。

所有的疑问都有无限的教学价值,这一点,应该是常识。

许多貌似毫无价值的疑问其背后总关联着踏入文本的开口,比如围绕第一个问题再重读文本,我们会发现荆轲刺秦并不主动,从一开始的谦虚推让,到一等再等的整个过程,荆轲从未明示过刺秦的谋划安排,即使到了兵临城下的地步了,还要等一个远客,这不能不说荆轲在更秦这件事上积极性不足惰性有余。这一点在清华大学张海明博士的论文里得到了验证。

 再比如,疑问2,从文本的表述上看确实是矛盾的,语境发生变化后,其表达目的不同。唐怡同学认为,前说往而要返,是显示其智谋,后文说一去不返意在表达其意志,这是侠义的两层内涵,在荆轲这个人物身上,是和谐统一的。

再比如,秦舞阳在整个刺杀过程中再也没有出现,司马迁为什么把秦舞阳给忘记了,很多同学感觉十分不应该,这绝对是败笔。我告诉他们,如果让你们添上秦舞阳的内容,该怎么添,添上之后效果会如何。其实,这就是司马迁之写作的“残忍”之处,在我们看来是败笔的地方,恰恰是司马迁睿智之点。这里的核心人物是荆轲,最动人心魄的地方在刺秦,这个当口不容稍有分神,若把秦舞阳也写一番,就成了流水账,即使不写,通过前面的三两笔的叙述,我们也应该知道了秦舞阳的结局。

再比如第4个疑问,太子丹为什么那么重视樊於期,文中太丹有所交待,司马迁浓墨重彩写樊於期,因为他太重要了,他成了一面反映各个人物形象的镜子,通过樊於期,照射出了太子丹、鞠武、荆轲等人物的性格心理,这是一个枢纽式人物。

再比如疑问7,这个同学所想完全符合刺杀的情景,但为什么荆轲偏偏做不到,这样的刺客还像个刺客吗?如此拙笨的刺客,司马迁为何还专门为他立传?其实,这个问题也恰恰是读懂刺客列传的关键所在,如果不思考这个问题,可能貌似读明白了刺客列传,其实还在文本之外呢。

这里不再啰嗦,请看陆之航同学的解读。我以为,能读到这个层面,上面的所有疑问都可得到解释。

读《刺客列传》

陆之航

“刺客”列传倒不如说是个表象,“刺客”是全文的线索,推动剧情发展,如果以文章歌咏的对象命名,则应为“节侠”列传。秦王的死活与秦国的强盛与否无必然联系,行刺是一种反抗命运的形式,是徒劳,却也因为徒劳,给作者有充分的空间描绘人在困境中的反抗,并将“义”时刻融于其中,以达到歌咏慨叹的目的。

作者对荆轲、田光、高渐离、樊将军的侠义精神是极力渲染的,甚至不能将文章称为“列传”,是“史诗”,其中可能有客观虚假的部分,至少也是极难令人信服的,如樊将军自刭,悲壮的令人动容,我们就算不怀疑其真实性,却更愿将其看作一种精神偏向、价值选择。所以通过史诗中的一个个事件,便能清楚的知道作者对侠义的定义了。

“至易水之上……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忼慨,士皆嗔目,发尽上指冠。”

这一段前后部分有明显的差别,不难看出荆轲的心理历程:由悲哀、苍凉转为愤恨激进。除了“一去不复还”,又还有什么能让他悲哀的呢?他深知自己几乎不可能复还,可他用以面对悲哀、面对现实的,是视死如归的慷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很好的体现了荆轲心理的动态转变:前半句极悲,环境描写,给人的感觉是冷,心也冷;后半句气势陡然上升,仿佛穿梭生死间,潇洒至极。再看士的表现:变徵之声时他们“垂泪涕泣”,羽声慷慨时他们“皆嗔目”,相比荆轲所展现出的慷慨,他们的情感直接流露,显得肤浅,面对内心相同的感受而有不同的表现,这便是侠与非侠的区别。

所以作者心中的侠,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气势高昂一往无前的神,他们是人,有人的基本情感——喜怒哀乐,却能以潇洒、慷慨、侠义填补人性的缺口、指导自己的行为。作者将侠“凡人化”,同时也肯定了其存在感,人人都可成侠,不愿为而已。

有了这些认识,我们才能理解,“往而不反者,竖子也”与“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间矛盾的原因——不愿流露悲凉以一不切实际的豪放盖之,临别时不慎说出真相却潇洒离开;我们甚至能大胆猜测,“终己不顾”是因为早已泪流满面;我们才能明白:侠并非时时代表着儒家文化最推崇的正直形象,却始终为了正义而行、给旁人留下不可磨灭的潇洒。

“不虚美、不隐恶”也许并不适用于史记中的这篇文章,作者是将主观情感完全融入进故事中的,每一个英勇就义的节侠都是他所褒扬的“侠”的一个方面。为了正义,行走而不顾,成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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