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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杯”征文选登│1975年的日子或没钱生活(小说)

 高世现 2020-09-19

娘亲杯”征文

选登

首届“娘亲杯″全国征文大奖赛
小说组

1975年的日子或没钱生活(小说)

雪凉(甘肃)

01

 那一年,是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的时候。

 生我的那片土地特穷特穷。电影《焦裕禄》谁没看过?县委书记焦裕禄带领全县人民战风沙、斗盐碱,那片土地往东再往东就是生我的地方。

 娘生我时已五十有一,没钱的那一年我已经到了八岁,该上学了,也就是说母亲已快进入六十行列。

进入腊月,就标志着春节快到了,家家办年货。嗨,也没啥办头,穷地方过年就穷过罢。

腊月十八,娘起了酵子,用开水沏了半生,不熟的面糊,用筷子抖呀抖,不能搅拌,怕搅成面筋,抖到温和些后,加一把老引酵,然后再加一把自己夏天用西瓜或面瓜做的老曲,老曲还得用虫子打过洞,里面发了酶的那种,叫做穿磺。以后每天早晚两次加入饭糊,淆了就加点干面,直到发酵到满满的一大和面盆,再也不能发了,再发就要往外溢了。娘扳指一算够三天了。酵菌是最欢的时候,明天蒸馍。

下午,一家人可忙活了,二哥下到红芋窑里去拾红芋,三哥就得一篮篮地往上拉,(大哥已分锅另灶)娘就一块一块地拣、择。之后,二哥就到前庄井里一桶一桶地往上拔水。三哥就一担一担地往家里挑,一直挑到洗好红芋砍碎倒进锅里,然后再倒满一缸明天蒸馍用的水。

老爹在锅门口柴禾窝里烧火,爹很老实,也会享受,有娘和我们兄弟们干活,他老人家散活儿从来不干,把一锅红芋烧煮得绵绵的,和着红小豆、大红枣搅拌成馅,那才是真正的带枣的豆沙馅。

腊月二十三蒸馍,是小孩最兴高采烈的事。我会蹦跳着向我们玩伴奔走相告,带领一帮小孩在院墙外勾过头来勾过头去。

娘总是先蒸一锅不是好面的馅团子发给每个小孩,那也是最慈善的事了,因为那时候有一部分家庭是蒸不起馍的。我家每年要蒸三锅团子、三锅馒头,每锅都是三棋笼,蒸上一天总是一大凉馍簿,基本上够吃一个正月。

腊月二十四我家就炸了丸子。

腊月二十五我家还杀了一头猪。猪肉七毛钱一斤赊出去一半,大都是到来年的秋后还帐,给红芋干子,到时候随行就市打出价格,那时候红芋干子一般都是一毛钱斤左右。

那样的年货我家在全大队算是首富了,因为我家劳力多,工分高,再者我娘在家是全职型妇女,照管着我,喂一群鸡,一群鸭,一群绵羊,每年还能熬成一头膘猪。总体来说是收入大。

每年腊月二十六,爹娘总赶一次张集集,卖几只公鸡、几只肥羊,还总是把卖来的钱花光,给全家人都添身新衣裳。娘说,过年过年,全家花钱,吃光花净,全家没病。

三间茅草房内,两个哥哥总是每逢过年就买些年画贴上,算是华堂生辉。(那时候家家户户住的都是草房)

小年包扁食,全大队有百分之二十是吃不起扁食的,就是能吃上扁食的也一律是素馅的,可我家每年都是吃肉馅的。娘说,过年来,不吃就算,吃就吃好吃的。吃好的好咽嘛!

年过去了,全家人每人都长一岁,我家的钱也花光了,这个年过的,我家是全大队第一。

02

农历年后,我二哥已是二十四岁的人了,三哥也进入二十大关,我却实该上学了。

正月初六,娘领着我用头巾包着十一个鸡蛋去学校报名,那时学制划为农历全年为一学年,麦后为下半学年。八岁的我报名特别顺利, 高兴的我一天又蹦又跳。

晚上睡觉,我偏不在三哥的床上睡了,脱了衣裳后就跑到了娘的被窝里。

娘说,小四,你都上学了还跟娘睡,人家会笑话你的。

我说,谁爱笑话谁笑话我不管。

娘说,你快长大了, 该娶媳妇了。

我说,我不要媳妇,娶她干吗?

娘说,我要抱孙子。

我说,抱孙子容易,哪天我到集上,看见哪个扎大辫子,长的又高又大,又白又胖的大闺女猛一强奸,你不就可以抱孙子了吗?

“啪、啪、啪”娘朝我腚上三巴掌,滚!不吣人话。

我哭着回到三哥的床上。

第二天,我正式到校学习了,我一天就会背会默了,算术一百个数没上学之前我就会数 ,1+1=2,2+1=3到9+1=10,一天也会写了。

生产队长只是打铃喊上工的。

“铛、铛、铛……”一阵铃声响过,生产队长高喊:上工啦!男劳力到大屋窖里拾红芋,女劳力红芋秧池里摆红芋,菥红芋芽子去喽!

副队长带领男女劳力直奔干活场地负责分工:XXX下窖拾红芋;XXX负责拉接;XXX负责扛到池边倒进池里;XXX负责摆正摆齐。四人一组,四人一组。

爹是大队林场的护林员,除每天三顿饭回家吃外,其余时间都在林场,抓的也是死工分每天三粪箕子羊草准能扛回家。

我在学校上学是很贪玩的,每个课间都和同学打闹得一身汗水,那一次感冒就是因汗水刚想出来,一股凉风吹来,汗毛孔收缩,热汗再也出不来了,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因家中没钱,娘只用酒给我洗(退烧),再用烧热的新砖暖(发汗)都没治好。最后还是到大队卫生室打了一针,拿了一包“阿斯匹林”回来盖了两床被子,才发出汗来,感冒才算好了。

三哥是个最爱家的孩子,爹、娘整天这样说,左邻右舍也都这样夸。那一年他正好“五·七”初中毕业。每天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他就起床,扛着粪箕子拾两粪箕子大粪,那年月无论谁家的猪、狗、羊、鸡、鸭等家畜、家禽都不拴不圈,村子里树也多,小孩子屙的屎猪、狗都能吃、鸡、鸭、羊吃个树叶,叨个草籽、草叶什么的,所以这些牲畜、家禽白天黑夜地跑得全村都是,三哥拾罢粪后随着“铛、铛、铛……”的铃声出工干活。那一年他正好抓个整劳力的工分。

03

娘在家里做饭,生活调节得特别好。春天一到,遍地草芽发,娘便会到地里剜点米米菜、荠荠菜等,到家后择好洗净,用小米加水汾透再放碓里捣成米粉,下出来的咸糊涂真是别有风味。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加点湿豆粒、海带丝,叫做豆沫子,更是可口。

二月二不做活,抱着孩子啃大馍,龙抬头的日子,人们世俗不给龙王照面,躲在屋里,讫求龙王慢慢地抬头,不惊雷,不闪电,保人间安安全全。那一天娘肯定用年关留下的酵头蒸上一大锅馒头, 白白的大馒头上还镶钳着一颗大红枣,全家人又是一天美餐。

清明节,高梁米煮鸡蛋,高梁长成大竹杆,是高梁下种时节,预祝秋季大丰收,那一天早上,全家人每人两枚鸡蛋,一碗高梁米稀饭是跑不掉的。

平常时候,娘会用红芋干子磨成的面做成欱饠,用醋、蒜汁凉拌比红芋干子馍好吃十倍,有时候,娘还用锼红芋渣的锼子翻过来直接漏成小圪塔,蒸熟后用凉水淘滤后凉拌,又比凉拌欱饠好吃十倍。

麦收到了,娘无论如何也要参加几天生产劳动,因为那是三夏大忙季节,上级规定,只要是能干活的,都要参加劳动,生产队所有男劳力每人一把铲子,自做一把铲杆,铲杆一般一米半长;所有女劳力和半劳力每人跟一把铲子抱麦,抱麦者一手揽在胳膊弯上,一手去抓那男劳力一推铲铲歪的麦子,胳膊弯上放到不能再放为止,这便是一抱麦子。一般一个生产队也得铲它一星期左右,在这个时间里,若遇上下雨天,男女老少都得去场里垛麦子,趁雨墒还得点种秋庄稼。

那一年是个丰收年,打完场,交罢公粮,开始分粮食,每人三十斤,我家五口人,分了一百五十斤小麦,按工分分粮时,我家最多,半年工分总了四千六百分,每千分三十斤,我家分了近一百四十斤。

麦罢走亲戚,老爹每年都要到四十里以外的砀山县城我大姑家,爹就她们姊妹俩个,父母去世得早,姊妹不亲还给谁亲呢?家中没钱,爹说,人到礼不差,爹就拿了十个鸡蛋去了。那一次我还跟着,爹拿着鸡蛋多不方便呀,爹背着我走一、两里,我就得下来步行一、两里,爹怕鸡蛋烂了,刚走五里的小乔集就把鸡蛋卖了,一共卖了四毛五分钱,爹背着我觉得四十多里路难走,干脆直往正南到顶集火车站扒火车去砀山。到顶集火车站时,已是太阳过晌了,整整一个上午呀,才走十八里路。

到顶集后,爹拿出一毛五分钱,买了两个烧饼花掉一毛,一分钱一碗的茶水买了两碗,剩下的三分钱买了三根高档“庆寿牌”香烟,那时候丰收牌、合作牌、金稻牌、葵花牌等等七分,八分钱一盒的“一毛找”香烟特别多。

顶集车站上管理不严,那时候一般车站管理都不严,我和爹溜达着看这看那;看蒸汽机排气,好乖乖,呼——一阵蒸汽排出,发声极大,雾汽凶猛。爹让我数一列火车的车厢数,一节、两节、三节……车过完了,六十二节。

一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客车还是没来,那时客车极少,一是没有打工人员,你想想到处抓“流窜”抓“投机倒把”哪有人敢外出,都在家里搞生产;二是社会不进步,老百姓缺衣少吃,哪有人走亲戚、串朋友,客运零担班车只是拉些这车站到那车站,这县城到那县城的工作人员。

傍晚时分,一辆客车过来,爹拽住我不让动弹,待到列车员上车后关上门,最后边的列车长摆动绿旗,蒸汽机排出一阵蒸汽,列车在“咔哧、咔哧……”地开始晃动,爹才把我托到上车门的踏脚板上,他老人家也挎了上来。就这样我爷俩拉着手扶杆,到周楼停车后,我爷俩就下来,再次开车,再次上车,仅用四十分钟就来到了砀山。

我爹每逢春节后和麦收罢,到我姑家走亲戚的主要目的是:能住几天就能吃上几天的大米饭和大肉粉条。因为我姑毕竟是城市人家。

04

麦后,我该上一年级的第二学期了,娘又拿了十一个鸡蛋送我上学,鸡蛋还给算四分五一个,每学期学费两毛五,书钱语文定价一毛二,算术定价一毛一,还剩二分钱呢!

爹是个默默无闻,善良勤劳的人,每天早晨起来先扫一下院子,爹说,扫帚响,粪堆长,再到故道林场溜上一圈,然后回家吃饭。

 三哥是个胳肢窝子过日子的人,穿戴爱干净,爹娘脏活一般不让他干,可他干的其它活最多,譬如上午生产队下工,饭间时间长些,他总是借队里的板车去老河里拉一趟青草棵,回来填粪坑,有时候就割一粪箕子喂牛草卖上两、三分,他说,人尽其能,物尽其用。

二哥是最忙的人了,本身会计是文书的缺儿,又兼了发分员。

每天傍晚时分,二哥总是搬着工分箱,到我们队中间那棵大榆树下,拉响生产队长常常打的那口铃、铛、铛、铛……二哥高喊:发……分……啦……,全队男女老少一哄而上,这家十分,那家二十,你的五分,他的八分,半小时左右,一天的工分就会发放完毕。

每到月底,最好赶个阴雨天,生产队不能出工干活,二哥那一天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一大早,他便人拉响铃声,高喊:总……分……啦……这时,每家每户都拿着自家工程师的工分袋,工分瓢什么的开始总分,一家的工分刷地往桌上一倒,一分地放一叠、两分地放一叠、伍分地放一叠、拾分地放一叠、大粪分放一叠、土粪分放一叠、草分放一叠、最后一叠一叠地数好,总对,这样你家一百八,我家二百六,他家三百九的,差不多一天功夫,才能总完一次。

二哥的公事虽然忙,可家事操心也不小,春天他从大队部借了一百八十块钱,从窑厂买了两千块砖和九百块瓦,在老房了前垫了地基,垒了砖硷,每隔半月挑一次墙,由于家中缺钱,拉土不找人,每逢阴雨天队里不出工,全家一辆车就会从家后坑里往上拉土,雨天我们这里是沙地,路一点不粘,二哥驾辕子,三哥和爹拉稍绳,娘就从后边推,娘说,放屁就添风,挑一次墙得用土四十车。

秋天,我家的新房子真的盖上了,虽是土墙,可上边缮瓦,在全大队还是第一家。

三里五村给二哥说媒的媒婆还真不少,可二哥就是不让说,原因是二哥说的那句话,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晚婚晚育。

三哥最爱学习,没钱买书呀,凡是二哥开会带来的文件、材料、报纸他都不分尽夜地看,尤其是广播,他总是听不够,那时的广播是公社免费给每家每户扯的一张黑纸片片的有线广播。时间长了,那些政策性的东西三哥如雷贯耳,讲起来口若悬河,社员们给他起了外号叫“理论皮”。不过三哥还行,写了一些广播稿大都被县广播站给播发了,三哥成了公社内外的“大红人”。

秋初时节,老爹看护的槐林发生了大面积的吊线虫(科学名子叫布袋蛾),回报到上级林业部门,说是国灾,全国性的发生,国家正准备采取措施。

国家措施非常得力,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飞机就来给打药啦。飞机打药那天,全大队停止生产,学生放假,主要是照乎家里的人员、牲畜、家禽等防止药物中毒。那天我随爹去了他的工作岗位,爹是第一岗哨,在最西边的拦河大坝上,打有一面红旗,一面绿旗,第二岗,第三岗……以后每隔一百米一岗,每岗一面红旗,飞机每喷一趟,红旗就向北挪动三十米,一天时间,飞机就把故道的树林喷撒结束啦,那一天老爹分了十个烧饼,我吃六个。

05

好不容易盼到秋收,全队除交秋收公粮外每人分红芋干子七十多斤,高梁二十六斤,玉米三十二斤,棉花三斤,大豆说是给牲口做饲料不能分,可社员们不愿意,怎么做酱豆呀?春、夏季节,没有酱豆子老百姓怎么吃馍?那种牛筋馍,没有酱豆子菜谁能咽下去?最后队委会研究决定,每人分三斤。

我家工分多,按分分的比按人分的还多。

一般家庭分到粮食后,赶快到集市上去卖,用卖粮食的钱再买成红芋干子,在离我们较近的黄河故堤以南、以北的淤土地带,分的粮食较多,红芋干子就吃的较少。

我家是娘主事,娘说,有啥吃啥,吃完了再想办法,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卖!

六月十五半年节,八月十五中秋节,娘过节掂下的肉,用两口袋红芋干子就还上了帐。

刚进冬天,二哥的媳妇就娶到了家,是本大队的棉花技术员,这是连爹娘都没想到的事。她们打破传统的世俗偏见,自由恋爱结婚,成为全大队第一对本村结婚的人。

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队十七名全体党员的会议上,公社书记亲自主持,他说,今天召开全大队党员会议,主要是一项内容,大队领导班子需要调整,原大队支书经公社党委多年的培养、考察,决定暂停工作,转入复习学习阶段,明年春天县委、县革委会、公社党委、革委会决定保送到大学深造。经公社党委、革委会研究决定:原第九生产队会计马树林同志任大队支书。就那么突然,原大队支书不知道,二哥也不知道,公社书记让二哥在全体党员面前发表就职演说,二哥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说,我一定要干好!

刚说要散会,公社书记忽又想起一件事,大队必须健全领导班子,选出一名年轻干部出任团支书兼民兵营长。二哥说,没合适人选。公社书记却说,全体党员都在场,谁有合适人选讲出来,大家讨论,举手表决,经过半个小时的讨论,没有什么结果,公社书记又说,我倒有位合适人选,大家讨论,就是第九生产队学习努力,思想进步的青年社员马河流同志。

大家七嘴八舌。

最后,公社书记表决:同意马河流同志当选团支书的举手,不同意的可以不举,当时有二哥在场,局着面子,又能有谁不举呢?

06

那年月,我和所有的孩子们一样,总想着过年,因为过年能吃一段时间的好饭食,能穿几天的好衣裳,能走几趟姥姥、舅舅、姑姑家的好亲戚,还能抓上三毛、两毛的压岁钱。

爹却跟别人不一样。

冬天到了,林场再也没有人去勾树枝做羊草,爹去林场的次数自然少了,他干啥?赶集,东到官庄,西去朱寨,南跑张集,北奔杨楼,说是赶集,其实是拾粪,肩扛粪箕子专走路边沟旁,一集来回就能拾多半粪箕子大粪。

爹每到集上见熟人就说,到年关到我们马庄看电影,今年我们马庄要过个热闹年,连放三场电影。(那时候看电影经常跑一、二十里路)

有人问,离过年还有那么长时间,您怎么能知道连放三场电影呢?

嗨,您不知道,大队一把手是我二儿子马树林,三儿子马河流又是团支书兼民兵营长,大队的事还不是我说了算,在马庄我只要一跺脚,四角都颤悠。

爹抽烟并不怎么样,一支烟能抽一天,每吃一顿饭后抽上两口即过烟隐。但他老人家每天上集都能攥一大把香烟回来。扬眉呀,是认识他的人哪个不巴结他老人家?

07

嘀嘀嗒嗒的时分推动着穿梭的日月,又进入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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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单位

我们娘的形象太老了,只有孟母与岳母,到近代,只有艾青的大堰河,但也是封建地主的奶娘,所以我们认为主办首届“娘亲杯”至少是有现实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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