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甜香流淌的小弄(外一题)( 《文学港》)(沈碧荷)

 阅读美丽星空 2020-09-20
2020-07-09 03:19:11 《文学港》 2020年6期

沈碧荷

记得七十年代中期,现在桃园路南门外一段,路的南边是河,河里的水葫芦随四季变幻着颜色,沟渠流经河塘在河面形成波纹,下面的精灵总让我驻足留恋。

路的北边是大片的农田,和沈家祠堂前的一大畈水田只一路之隔,说是路,其实是一条沟渠上搁的石板,是到外婆家必经之路;母亲时常叮咛,走路不要三心二意,掉到河里,命要没有的。我感觉母亲的话是骗小孩的,我时常摸摸脑袋,感觉命就在头上。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走在这条路上,确实有惊喜也有恐惧。

惊喜于春的艳丽,“日暮平原风过处,菜花香杂豆花香”,畦畦金灿灿的油菜花,镶嵌着一排排蚕豆地,“蚕豆开花黑良心”,镶嵌黒心的紫蝶攒动绿枝头下,风儿过往,带走的是沁人的香味。留恋的还有路脚下青蛙,最是少不了的角色,更不必说路边不知名的碎碎花了。

秋有无边金黄稻田的丰硕,我更恐惧于台风来临的呼啸,和冬日里路面的湿滑,花仁桥下有几块微微向南倾斜的石板,踏上去,常让我小腿抽筋;所以晚上做梦,总是梦见花仁桥崩塌了,口子夸张得抬上了天,苍茫的天宇下,可怜的我蹲在桥的一头哭泣,杞人忧天的梦境实属可笑。

从里宅到十二大队一顿饭的工夫,我总是磨磨蹭蹭,要走上个把小时,母亲的告诫,抑或置之脑后,就像父亲说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即将上学的我,受母亲差遣,要把父亲三十而立的寿面送达外婆家。

一只白底蓝花的清代鱼纹盘子,是母亲的陪嫁,是家里唯一的盘子,有时母亲找不到合适的,借用它做油瓮的盖子。一只竹筋编制的“蛮产篮”,远远高过我大腿末节,鱼纹盘子上胖顶的炒面,配上鸭蛋丝和韭菜,酒香、油香、麦香混合的沉重。我沐浴着暮春的暖阳,拎着母亲的孝心出门,母亲随即在“蛮产篮”上,盖上一条白色的毛巾以遮挡尘埃,追过来一句,一尚时间就到了,给外婆说,是父亲三十岁炒的面。

也许农家的油香太浓郁,也许晴空下,母亲给疏的两条羊角辫高过头顶,一闪一闪的舞成花纹,彩蝶不依不饶翻飞在眼前。要不是母亲的吩咐,早就跟着蝴蝶,踏过蚕豆地,闯进油菜缝去捉那翩翩的小精灵。

苦于两手交换着小跑,还要蹲下来,掀开毛巾看看,面条撒了没有。一抬头,蝴蝶倒是不见,不觉加快了脚步。谁知一跨上花仁桥台阶,蓝色的彩蝶不偏不倚停在我的左手上,一张一合的大翅膀,我似乎看到它紧促的呼吸。这个不要命的,我心里骂着,轻轻地把篮子放到脚边,腾出另一只手去拍……

篮底太宽,台阶太窄,放下的一刻我才意识到篮子的稳定度,我又忙不迭地去护篮子,一脚踩空,血肉的额角与千年石阶相博弈,一股凉意和昏沉袭来,温润的液体顺着面颊流下,双手不经意的一摸,瞬间被染红,光影里清代的鱼盆安然无恙,篮子已侧翻,面条洒落在毛巾上,我的两只手不知放在哪里。

身后有一双手,柔柔地把我抱起,我闻到了女人鼻翼吐露的香气,我在蓝天下转了一个方向,轻盈得恰似一只蝴蝶。感觉到女人急促的喘息,还有“蛮产篮”与她衣袖的摩擦声。

我想起祖母怀里的温存,母亲抱我的力道,但两手托举我的感觉使我产生晕眩。还好,我被抱进一处甜香流淌的小弄里,房子虽然简陋但很是整洁,甜津津的合着浓浓黄豆香气已把我包围。

心有些害怕,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在一个木椅上坐起,对面几间屋里,阳光活泼地跳了进来,屋子里有一口大锅,只是锅底朝上,恰似屋里坐着黑脸的包公,土灶后堆着一些柴火,灶旁板凳上的狮子缸里,晶亮的糖好像刚起锅,这是我所喜欢吃的。

耳边脆生生的声音说:“妈,宝康阿公的外孙女头出血了,我把她抱来了。”一个老者声音从里屋传来:“我看看,要不要上医院。”随即一只暖暖的手搭在我头上,一手輕轻地为我擦洗伤口。“不要紧,牙膏涂一些就好了。”“那我去找宝康阿公。”一阵轻盈的脚步带走了一股麦香。

尽管我充满好奇,贫乏幻推的想象力,终究难以使我满足。原来这是一家庭作坊,很难想象,在生产资料都要凭票的年代,还有这样一家食品店生存,为我擦洗伤口的老人身材矮小,纺锤样的黑丝绒鞋子上,绣着点点白花,头上是一顶黑丝绒的小帽,脸儿有些白,轮廓看上去很是温馨。她再一次从里屋出来,一边给我涂上牙膏,手里塞给我一包豆酥糖。

举目无亲的我,接过老者递过来的豆酥糖,一份心中的感激、一种不经意间的失落和懊悔,额头伤口的疼痛,我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这时有个声音从弄堂口传来,“阿梅妈,黄豆还收吗?昨天黄豆种子捡剩下的。”

老者迈着小脚,迎出去说:“呀,是阿五呀,儿子当兵去了,现在老头子身体不好,我们母女两个,人力欠多,豆酥糖已个把月没做了。”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向里张望,最里面的天井里有一架石磨,石磨上倒扣着一只马口铁箱子,天井旁边的一间里放着机器,上面白蒙蒙的一层灰,依稀能瞧见这里曾经的忙碌和汗水,想必麦香和豆香是这里传过来的,正对面一间搁着一块很大的平板,平板上放着几根板凳。

外婆和阿姨到来时,我已经在吃豆酥糖了,纯粹的麦粉的细腻和黄豆粉柔香、糖的甘甜是我的最爱。我只记得早先过年时,祖母会分给我们三姐弟一人一包豆酥糖,总是要藏到糖粘住了包装纸,我们才舍得吃;姐妹几个私下打趣说,吃豆酥糖时,白花花的粉黏在嘴上,是小猫变的,我们总是小心地用口水沾湿了手指,再沾一点豆酥糖来吃。

现在,我坐在木头椅上,没人抢、没人说笑,心里真有些空落落的,我谢过潘家姑娘和潘家奶奶,欢蹦乱跳地回外婆家。

几年后,潘家姑娘成了我的舅妈。也许我的那一跤,起了给舅舅和潘家姑娘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有了后来一次难忘的上海之行。

从此甜香流淌的小弄是我常常光顾的地方,机器的轰鸣、舅舅炒黄豆时的大汗淋漓、潘家老人灶火映红的脸,面粉蒸熟时的袅袅热气,棉花籽油在热锅里弥漫的田园气息,红糖的浓汁在热锅里滋滋地欢跳,面、糖、油混合翻炒的香气,充斥整排小屋,溢出小弄;狮子缸里糖液的晶亮与甜润,豆酥糖出锅时反抗不了的蕴润,舅舅趴在长长案板上,用了上百年的、窄窄的模板,切下豆酥糖的沙沙声,舅妈脸上泛起的红晕,麻利的手、白纸包裹、一方方豆酥糖,暗黄厚实的麻纸、红色的喜庆八字,“四时糕点 南北果品”,好像历历就在眼前。

包装的工作需要利落的动作,如若时间绵长,豆酥糖容易还潮,不能久藏。所以一到包装时,外婆、妈妈也会来帮忙。我像只蝴蝶,分享着甜蜜的丰盛,嚼着沙沙作响的豆酥糖,做着古灵精怪的动作,简陋的小屋里回荡着长辈们的笑声。

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又接近年关,豆酥糖很是走俏,但城市的销路更好,舅舅的姨妈就是我的姨外婆,家住上海淮海北路42号,全家商量来商量去,父亲决定送舅舅到水运码头,并带上学校放假的我。

出门这天的情景还依稀记得,父亲和舅舅分别挑着足有一百多斤的担子,是前一天全家人加班赶出来的,分装在四个铁皮箱里,当宽厚硬朗的扁担压到父亲的肩上时,两头甩着柔和的幅度,仿佛是冬天里北风扶着父亲甩开衣襟上的轻盈,那迈向前方沉重的步子,在我的眼里生成雾气。我小跑着跟在后面向观城车站的方向,心里向往着可以早一点到达上海。

从宁波汽车北站到客运码头,没有公交车,用手拉车需要付一角六分钱,为了节省这笔费用,父亲鼓励我走得快点,到了上海给我买橘子糖吃。

到客运码头时,已是下午十二点以后,父亲在底舱安顿好舅舅和我,递给我一个蜜枣馅的馒头,说了些要照顾好豆酥糖的话,转身被楼道里的人流淹没,十一岁的我心里有些失落,忘却手里冒着热气的馒头。

四大箱子的物件,好奇的旅客,啧啧地称赞:“宁波豆酥糖,老味道了。”“我想买一些,给我母亲带去。”舅舅的回话,使旅客们骚动起来。“先吃后买,全国粮票、大米、现钱都可以换、可以买。”

张张欣喜的笑脸、满足的神情,楼道穿梭的人们,大人的矜持,小孩的活泼。当海面蒙上黑色的帷幔,一铁箱的豆酥糖被售空,舅舅整理着钱和粮票时,我想着父亲该到家了吧。

在梦中的我被舅舅推醒,我试着扶起父亲那根扁担,想挑剩下的两小半箱,舅舅说了声“跟紧我”,我被人们推着出了船舱、来到码头上。

我们的到来让姨外婆家更加的显得窄小,舅舅和他的豆酥糖蜗居在底楼的厨房间里;“小宁波”的到来,使门口的弄堂涌动着,暖暖的上海、宁波两地的亲情,相识的、不相识的,桥头口音的、观城口音的,因小小的豆酥糖,互相攀谈着对故土的依恋、向往、回忆。

一位白头发的爷爷说,我走路不方便,很早就从观城天一桥来上海,老家已经没人,八年没回家了,做梦也想起老底子的味道。他用全国粮票,换了六包豆酥糖,临回还拱拱手对我们说谢谢。

早九点我和舅舅在隔了两个弄堂的街角,摆上了豆酥糖的摊位,我喊着:“宁波豆酥糖好买了,全国粮票调豆酥糖、米调豆酥糖。”

脆嫩的喊声,引来围观的人群,大红的棉袄、绿色的棉裤的我一定让上海人感到新奇吧,只有问价的,却没卖掉一包豆酥糖。

下午,我跟着舅舅走街串巷,一高一低的喊声在街巷流动,一次次停下,铁皮箱里的重量一次次减轻,等我们卖掉最后一包豆酥糖,我发现街上的霓虹灯是那样的灿烂,这么的美好。

连夜我们从上海十六铺码头坐船回家,睡在船上的我思忖,上海也没有被人说得这么好,我更喜欢潘奶奶家甜香流淌的小弄。

后来听母亲说,舅舅这一趟赚了三百元,在当时是一间平房的造价,上海成了舅舅常去的地方,他成了上海人眼里的“小宁波”。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豆酥糖渐渐的淡出我们的视线,舅舅老了,低矮的家庭作坊已被连体别墅所代替,曾经的过往,仿佛就在昨日。

阿钿哥

早春时节是孩子们跳皮筋的日子。

家住油車江边的我们女孩子几个,遇到放学回家尚早,估摸着大人们还在地里忙碌,胡乱把书包往家里一放,聚到河边把砖块碎瓦往边上踢一踢,整出一块狭小的空地来,两人单手扯上一条皮筋的末端,便好从金乌西坠玩到玉兔东升也绝不厌烦,总要等大人们连连呼唤,才抹着额上的汗珠回家。这是我们这代人童年时最爱的娱乐活动。

皮筋是花了大功夫饶来的,串上用蜡笔细细绘制好了的木头线圈,算是我们最华丽的玩具。随着我们脚一划、一钩、一踢,串上了木线圈的牛皮筋就会甩得很高,甩开的力道与我们身体弹跳力那么和谐,双脚在土地上跳起又落下的声响,饱满干脆又有节奏。有时男孩子也想试试,却因动作不协调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挨着个儿跳上一遍,颊飞红云,发丝飞扬,舒爽之余,感觉到身体每个细胞都在雀跃。

牛皮筋是阿波同学的哥哥赞助的,而木线圈本是绕有绣花线在缝纫机上走线的,妙妙同学花了三个休息天帮姐姐摘大豆,换来了四个线圈;还有些是阿芬同学剥了一个星期的豆荚,说了许多的好话从姑姑那里允来的,如今想来粗糙的一件小玩具在当时却是群策群力的团队智慧,来之不易。胜过如今的限量版乐高,最新款苹果手机。

那一天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天。阿波同学弹跳力好,皮筋被她跳出了花样,轻盈似蝶,裙摆翻飞。轮到我提着皮筋,时间久了竟慢慢变得僵硬,一个不留神,手没抓住,皮筋的一端便飞窜了出去。另一端拿着的小姐妹一慌也松了一松,木线圈飞离我们,呼啦啦滚下河埠头直奔油车江里。

慌乱中我们有找竹竿的,有顺着水里起伏的木线圈在岸上跑的,眼盯着随波逐流的线圈无所适从,阿丽同学一手抓着岸边的小树,一只脚悬空在河里,一手提着竹竿,划拉着水里的木线圈,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大船来了……船来了……木线圈……”装载着满船整齐稻草的大船,推开水面,缓缓驶来。船舷紧挨着岸边,船头坐着的阿姨看我们一群小孩心急慌忙地,马上站起来,关切地问:“有人落水啦?”当我们告诉她,我们的木线圈掉了的时候,她收起了焦急的神情,正色道:“回家去,当心人也掉到水里去。”我们顿时希望落空,想着她只要一伸手,两个木线圈就会牢牢地固定在她的手心里;再一扬手,木线圈就会抛回到岸上,串上我们的皮筋。可是,可怜的木线圈在水里转了两个圈,看着稻草船撇下几个漩涡扬长而去。

我向水里抡小石子,尽量使石子晕开的水波把线圈推过来,可水底下的暗流却带着线圈撞向对岸,旁边着急的同学几乎要哭了。

正在这时,突然来了一阵竹竿搅水的声音,几个孩子的起哄声。油车江东岸一溜的长堤边上,野生野长着三三两两的蒲公英。隔着花丛能看到河对岸的一个年轻大哥哥在网鱼,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瞧着有些面善。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倒有几分挺拔,洗得漂白的蓝色外套,拦腰扎了一只鱼箩。抬起头来团团一张娃娃脸,下巴上一颗饭粘痣,多了些亲近。

他手抓着用白色渔网连起来的两根竹竿,渔网有个好听的名字——“呱呱网”,放进水里熟练地搅动几下,两手把竹竿提起,“呱呱”几下,渔网上卡上了好几条欢奔乱跳的鲫鱼,新鲜的活鲫鱼鳞片鲜亮,渔网像白蝴蝶般展翅好看,我们几个从对岸看着,希望他能帮上我们。

他收拢竹竿,用手去抓鱼,可那鱼儿滑不留手,还等没放进鱼箩,便逃脱了手掌,最后孩子们一起帮忙,把鱼抓进鱼箩,引来一阵脆脆的笑声。

我们几个光吃过鲫鱼,却没感受过活奔乱跳的鱼儿在手心里的跃动,想象着抓活鱼的快乐,这一幕简直看呆了,等到大哥哥整理干净渔网,再一次提起竹竿,张开渔网往水里放的时候我们想起来了,咱们的线圈还在水里呢。

“大哥哥帮我们网一网这线圈吧?”我们几个喊。他扬扬头说:“等我把渔网放到岸上,就帮你们拿线圈,好伐?”“好啊好啊,你怎么给我们拿啊?”阿丽同学又是拍手又是跳。“最简单了,把船一头放开,一头不是到对面了啊?”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再一次把渔网提起,奔跳的鱼儿招引来几个大孩子,他还没把网放下,鱼儿已被孩子们哄抢着抓到鱼箩里,。

“阿钿,你妈找你。”一个中年人来喊他回家,只见他收起鱼竿,一会儿就没影了。我猜想着他可能不回来了,帮人捞线圈哪有家里的事重要呢。阿波同学也被她妈妈叫走,一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河埠头边大人们有洗菜,洗箩筐的,我们几个眼巴巴地看对岸,都不敢说实话,因为在大人的眼里,木头线圈掉河里不算事。

阳光把树木的身影越拉越长,他说好给我们打捞木头线圈,也许是他随便说说而已,不能把他的话当真,我自己安慰着自己,远远地望着水里的木头线圈,越来越难过。

突然阿丽同学激动得跳了起来:“来了来了。”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根竹竿,撑着一艘船来了,笨重的水泥船在他手里竹竿的支撑下,在水面上格外灵活。水泥船稳稳地在河心停住。我们又涌起一阵欢呼。看他胸有成竹调度有方,丝毫不见慌乱,听同学几个给他指线圈的位置。只见他跳到船中仓,低头抬手间捡拾起线圈,轻轻一跃,两脚稳稳站定于船头,将线圈稳稳放到我们的手心里。

拿到湿漉漉的木头线圈,我们几个红着脸激动地说:“谢谢哥哥。”

“水里还有没有线圈啊?”

“没有了,没有了。”

我向他挥挥手,正赶上母亲从屋里出来,数落着我们这么不当心,水边不安全还贪玩,给别人找麻烦。他笑了笑说,“小孩子能自己找开心,已经很不容易了,捞几个线圈不碍事的。”船缓缓离开岸边,背影并不伟岸,却隐隐蕴含着一股可靠的力量。

不久后的一天,我去小店买本子,正看见他背着农具从地里回来,笑着对我说:“怎么没看见你们跳皮筋啊?”“再掉河里去了不好,现在不跳了。”“我就住在你家河对面,有我在,线圈掉河里我再给你们捞上来好了。掉了记得喊阿钿哥哥,我就出来。”我使劲点头。

一年以后,我们升入了初中,牛皮筋送给了学妹们,也好久没有再见到他了。直到有个清晨的上学路上,锣鼓冲天夹杂着响亮的鞭炮声,我跟阿丽同学凑在路边人群里看热闹,看到几个穿着簇新草绿色军装的年轻人戴着大红花走过,当中一个娃娃脸饭粘痣,可不就是当时给我们捞线圈的阿钿哥哥。“后生当兵,保家卫国。”一个老人感叹着。而阿钿哥哥穿着略显宽大的军装,戴着军帽,看起来倒是长大了不少,显得更精神了,后面还紧跟着一队送行的人群。

阿丽同学拍拍我的肩,冲着这群参军的大哥哥竖起大拇指。我也十分激动,一个愿意给邻村妹妹们捞线圈的大哥哥已经是个不错的好人了,现在还参军保家卫国,简直厉害得像书里的人。我跟阿丽说,阿钿哥哥现在是解放军战士,多么帅气啊。阿丽捶了我一拳,你也想当一回女兵吧。我们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玩闹着上学去了,而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阿钿哥当时捞鲫鱼的场面,又有趣又生動。

初三最后一学期,我们忙着各自升学,习题和背诵抽走了我们的课外时间,除了每星期一次的国旗下讲话,很少有全校性的集体活动。

一天中饭过后,妙妙同学宣布,下午有集体活动,是中越自卫还击战场上归来的战斗英雄给我们讲故事,过后要写笔记的。听她说完我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想象中的画面,战士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暴风骤雨中坚守国土,轻伤不下火线,有的是勇猛善战。

下午,同学们集合在操场上,两个初二的男孩子护卫着国旗,从场外进来,虽然走得步子有点僵硬生疏,但后面身着草绿色军装的战士我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不就是阿钿哥,娃娃脸缩水变小了,饭粘痣倒是拉近了不少时光的距离,人黑了也瘦了,个子似乎还长高了一点,眼睛倒是很精神。

听着义勇军进行曲,我早上脑补的英勇行为顿时都有了具体的脸。原来我们的英雄是邻村的大哥哥,可以在河边帮我们捞线圈,也可以在边疆保家卫国,而我们安居乐业生活在这个和平年代,也正是因为他们那句“有我在”。捞线圈这种小事跟保家卫国又何等相似。他们也曾是河边捕鱼的邻家哥哥,如今他们扛上了枪,冲上前线,为我们后方的人在负重前行,还告诉我们,要找到开心的事,继续做下去,是他们守护着我们的快乐生活。

原载于《杜湖》2020年第1期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