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百巷（107）由巷

苏州百巷（107）由巷

    苏州古城是极简的江南。

    她的主色调是素雅的黑白灰，黑的是瓦，白的是墙，灰的是路。但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粉墙黛瓦”，至少在观前街身边，就有这样一条黑色的小巷。

    从干将路到观前街有许多走法，其中有这样一条不太起眼的：

    起初它是再寻常不过的沥青路面，两边是普通的楼房，和走进小区没有什么区别；接着呢越走越窄，楼房蜕变成了老房子，画面也一下变成了最苏州的小巷。

    最后穿过那些晾晒的衣物、坐在家门口休息的老苏州，一条被涂抹得漆黑的巷子便赫然出现。

    穿越这条由巷，就好像走过几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苏州的小巷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比如《浮生六记》里沈复与芸娘曾住过的仓米巷，那里因为曾有宋代的粮仓而得名。

    又比如十梓街附近的醋库巷，那里不仅曾经待过“醋库”，也住过苏州名门顾氏、近代著名画家顾麟士。

    但其中不少其实早已消失，这条“油巷”倒还完好，大概保留着从前的样子。

    由巷过去卖不卖油实在弄不清楚，我们只知道至少在明朝就有了这个名字。

    可惜它太普通了，翻遍手中的资料，连半个代言的名人都找不到。最接近的是近代书画收藏大家庞莱臣的故居——可那是人颜家巷的。

    庞莱臣是湖州南浔人，和苏州正好隔着一个太湖。

    明清时期小小南浔也是江南蚕丝重镇，名人辈出，富翁遍布。庞莱臣子承父业兴办实业，生意场上风生水起，是南浔四大富豪之一。

▲庞莱臣

    除了做生意，庞莱臣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古董书画，只要看上眼的统统买回家，反正不差钱嘛。

    他一辈子收藏无数，被誉为“江南第一”，苏州古城颜家巷的宅子也是他用来安放收藏品的地方，新中国成立后大量藏品都被他的后人捐献给了国家。

    今天在国家博物馆的某一幅书画也许就曾来自这不起眼的老宅里，聆听过深巷内家长里短的吴侬软语。

▲黄公望《富春大岭图》 ，南京博物院藏（原庞莱臣藏品）

    还是说说由巷吧，走过颜家巷就是最特别的那段黑色小巷，它原本叫观音弄，后来撤销并入了由巷。

    这段巷子本来就很窄，再加上两侧高耸的黑墙，让它犹如一个安静低调的隐士，很难让人相信，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喧闹的观前街了。

▲《苏州城厢图》，1914年绘制

    粉墙黛瓦的江南，为什么会有这么黑的墙？

    据住在这几十年的老苏州回忆，他很小的时候这里就是黑墙，没有人说得清到底是什么缘故。

    随着时间流失，由巷的墙壁脱落、斑驳了几次，每每又会重新涂黑，用苏州话说起来就是“墨墨黑”。

    一个地方的建筑风格和当地的气候条件息息相关，像江南一带自古以来便河网密布、雨水丰沛，因此防潮防水是居家过日子首要考虑的事。

    别看苏州小巷里的民居看起来素雅有味道，但其实只有住过的人才知道，老房子可没那么舒服。尤其是梅雨时节，整个屋子从地面到墙上都好像湿漉漉、黏答答的，待久了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霉味。

    所以呢古人想了许多办法，比如在墙身下用垒石，在墙头加上小的檐口，还有的呢“涂白垩以防潮”，就是用白色的石灰涂在外墙上，可以很好的防潮。

    这样的白色还能反射更多光线，让没有电灯的老宅也能稍微亮堂些。

    按照这个说法，苏州的墙自古以来应该以白为主，但事实不完全如此。

▲由巷里某户人家的“一孔之见”

    在江南的一些地方（比如绍兴）我们就能找到“乌漆黑墙”或者“灰墙黑瓦”的建筑，比如鲁迅故居的门面至今也仍然保留了乌漆台门的痕迹，而苏州也一样。

    据一些老苏州回忆，过去城里许多房屋都是黑色的，人们用烧灶后的锅底灰当作涂料，刷在外墙上。

▲绍兴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除了防潮防腐的目的外，也有考虑防盗，黑夜中黑色的建筑会显得更加隐蔽安全。

    后来是时间的推移，石灰水刷的白墙越来越多，再加上苏州古城保护的政策推行，古城内的建筑无论是高度、外墙、体量都有着明确严格的要求，于是低调和深沉的黑色就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白墙。

▲苏州古城清晨 by 丑的下不了嘴

    有时候不禁在想，纯白虽美，还是需要一点岁月侵蚀，成为略带斑驳的黑白灰才更有味道。

    别看如今这里住进了“七十二家房客”，但原先可是只有几户人家，传闻高耸的山墙后面曾是一家典当铺，到现在依然可以触摸到半人高的金山石护墙，当真是防火又防盗。

    苏州的小巷就是这样，看着都不太起眼，但却总能在不经意处藏着深宅大院，藏着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故事。

    在黑色的隐秘下，这条小巷好像没有门也没有窗，它好像在等一个懂它的游人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来源：《姑苏好时光》公众号

2020-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