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自杀,准备下午自杀。日子过得没意思,活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余秀华一身醉意,舔拭着未结痂的情伤,对《出圈》记者诉说。 活够了,没意义,煎熬着,这个女人被爱情灼伤了。 我们不清楚,这是她被爱所伤的第多少次。 但是,一个写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封我为荡妇吧”的女诗人,要为爱自杀。 这超出了我们对她的认知,至少在文字层面上。 她还是那个敢爱敢恨、怼天怼地的女人吗? >>>>成名之后 《诗刊》编辑刘年在网络里大海捞针,寻找未被发掘的诗歌。 无意间,他翻到了余秀华的博客。 一字一句,通读下来,他就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 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2014年9月,《诗刊》发表了余秀华的组诗。 同年11月,《诗刊》在公众号推送了余秀华的诗歌,阅读量一路攀升。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谁都没想到,如此生猛的虎狼之词,竟出自于一位残障人士之手。 出生时因难产缺氧,导致小脑神经失调。 一瘸一拐的她,被疾病困在了僻远的乡下。 身体被困住了,却挡不住去“睡”你的灵魂。 凭借充满生命力、纯粹的诗歌,以及特殊的人生阅历。 余秀华和她的诗歌意外走红了。 “年度诗人”“年度作者”“年度十大女人”…一堆的名气、荣誉随之而来。 在纪录片《余秀华:请原谅我还在写诗》《一个女诗人的意外走红》里,我们看到了成名之后的她。 闻名而来的人围成一圈,镜头对着她咔咔咔地猛拍。 站在一旁的群众,起着哄,让她现场作诗。 喧扰之下,她就像一只被关在动物园的珍奇异兽,一个在博物馆里展览的古董玩物。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回答那些被问烂的问题。 “你为什么写诗呢?” 答:“因为无聊啊,就为了自己有点事做,其实也是因为喜欢这个东西。 诗歌很简单,字少,适合我这种懒惰的人。它好像是一个朋友,你什么都没有了,好像还有它。” “你的诗歌配上你的肢体是天衣无缝的。” 答:“你这样说是表明我的诗歌是有缺陷的。” 卖书、上电视、当作协副主席,余秀华被捧得越来越高。 老家钟祥还为她建造了一座余秀华文学艺术馆,昔日老房子也变成了名人故居。 她一边享受着成名的滋味,一边体会着颠簸与浮躁。 “我觉得没有一个人不享受成名这件事,谁会不享受呢。 谁说不享受,都可以直接回去啊。这也是很容易的事,拒绝一切采访,拒接一切活动,拒绝出书,那就回到过去。 那样有意义吗?毫无意义,对吧。” 人逃不过世态炎凉的定律,名气终究是虚的。 陪伴到老的,只有她的花花草草,还有诗歌。 >>>>爱情是她的死穴 跟前夫离婚,是余秀华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长达20年的婚姻,每次面对这个男人,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恐惧感,很压抑、很紧张。 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捕捉了前夫与工友一起调侃余秀华的片段。 后来,余秀华对这个片段感慨了一番。 “你那样嘲笑我,还跟我结婚20年,不跟我离婚?” 有人会质疑她,出名了,有钱了,就抛弃了糟糠之夫。 她才不管这群人怎么去议论。 自由更重要,名声、外界的舆论是其次的。 离婚之后,余秀华终于获得了自由。 她的内心如同一个怀春少女,渴望去爱。 在网上花100多块淘到一双新鞋。 收到货就迫不及待地试穿。 “上面穿黑裙子,下面要穿白凉鞋。” 爱美的她也有自己审美,有自己的搭配风格。 有时候,她会毫不避讳地问身边的男士。 “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男士会避免回答,露出尴尬的一笑。 她却丝毫不在乎。 她冲破条条框框,把只和自己爱的人睡,视为贞洁。 “来,封我为荡妇吧, 不然对不起这春风浩荡里的遇见 走吧,我们去后山大干一场, 把一个春天的花朵都羞掉” 她就是如此狂妄而直接。 不遮不藏,一览无余的纯洁和敞亮。 “今夜我很想你啊! 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想着要支撑下去,还想见你啊。 我不再有光环,我伤痕累累,尽管我只能在人群里看一眼你。” 一方面对爱情充满向往;另一方面对男人越来越恐惧。 这份恐惧,源自她对身体的自卑。 余秀华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即便现在已经成名成家,她感觉不到那种来自生命里的那种幸福感。 她害怕,自己是张爱玲式的结局。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她爱他,他不爱她。 这种爱而不得,让她如同黑夜里的月光,盖满他一身却抓不住他。 于是,她为残疾、不够好看而心痛。 她想去轮回转世,来生做一个好看、没有残疾的女人。 泪流尽了,爱用完了。 她发誓放弃爱情,拥抱慢慢凋残的孤独、耀眼的孤独,义无反顾的孤独。 “从今天开始,不再讨好任何人,面子上都不! 不再为任何人小心翼翼,对有拖累的关系全部清理! 不再谈爱情,孤独终老。 最差不过去要饭,我不怕也不在乎。 任何关系都是枷锁,我要取下来。” 遗憾又幸运,她选择了反悔。 因为,爱情是她的死穴,是她留恋人间的唯一。 “一棵树就是要开花,它的花可不是为了让人看到。 开花,是生命的需要! 你来不来,你看不看我,我都是要开的!” 她就像这颗桃树,男人爱不爱,她都要开花。 她都要把自己的春风分与你我。 >>>>因为李健,变成键盘侠克星 “哦,李健! 赐我不会消失今生记忆的来生,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你。 赐我美丽健康,赐我才华如初。 赐我干净如玉,赐我没有哀伤。” 余秀华给“李健”写了不少诗歌,她从不避讳。 这种张扬的做派,却触碰了一群网络暴民的敏感神经。 换做其他人,可能会道歉、关闭评论区、停止更新。 但是她选择直接杠回去,以毒攻毒,比拼一下谁的语言艺术更精湛。 “去你麻痹的!打扰就打扰,你又不是他老婆,自作多情!ri你娘” “啊哈,又有人说老娘说脏话了。对,老娘说了,还很快乐!咋地,诗人不能ri谁?我爱董健,不许爱啊?但是没办法,人没死,bi犹在,多巴胺告诉我:人间值得!” “那些要求我道歉的傻逼死一边去,没见过被狗咬了还向狗道歉的!” 始料未及的是,骂人骂到上热搜,一句句怼人的话变成了网络金句。 她还被支持者捧为“键盘侠克星”。 关于这场骂战争议,余秀华在《致李健,假如爱有天意》一文里写道。 “善良会打开善良,罪恶会滋生罪恶,愚昧的人永远自以为是地陷在自己的愚昧里。 所能吸引人的不是性别,是一个性别上呈现出来的与性别相得益彰的美好。 而愚昧的人手上拿的武器就是“道德”,这个东西也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没有,是偷来的,所以使用起来不大灵光。” 没有步步紧逼的骂字,她对人性的剖解达到了《乌合之众》的深度—— “个人一旦进入群体中,他的个性便湮没了,群体的思想占据统治地位,而群体的行为表现为无异议,情绪化和低智商”。 如果键盘侠跳出群体意志,“委屈”一下自己高贵的身体,去品读一下余秀华的诗歌。 或许就会明白,李健这个人物形象只是诗歌里的一种意象。 他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是诗人对爱情的想象,是借他之名说出内心的话而已。 余秀华没给李健打过一次电话,没发一条私信,没特地去@李健。 更不会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他。 诗歌里一片炽热,现实却一片清净。 现实里的李健,无法寄托余秀华本人对爱人的那一份想象。 余秀华曾说。 “如果李健懂我,就知道情诗不是写给他的。 我对李健只有欣赏,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比谁都清楚,我们是两个轨道上的小星球,无论如何用力,也完成不了交集的际遇,我从来没有渴望,一点都没有。” 他们就像是未曾相识的诗人与缪斯,不俗不媚,纯洁无瑕。 我相信,李健也是懂得余秀华的。 否则,他也不会说。 “我喜欢余秀华的诗,她的诗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有机的诗歌。“云里写诗,泥里生活”,这也是我自我借鉴的一句话。” 一路走来,诗歌是余秀华的命根。 “在她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时,诗歌就是她的拐杖。” 爱情则是她的幸运,她的劫难。 有爱情才有诗,有痛苦才有诗,有思念才有诗。 纵使,她被情所伤,她也会用诗疗伤。 “请原谅,我还在写诗 并且,还将继续下去 我的诗歌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与你无关” 参考文章: 1、余秀华的诗集,以及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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