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八十年代的中国诗坛,我们决不能绕过翟永明和她的组诗《女人》;谈到翟永明的写作生涯,我们决不能避开白夜酒吧对她的影响。
一位富于才华和魅力的女诗人,把二十年的光阴挥洒在一个六十平米的空间里,创作、生活、来来去去的人和起起落落的事,我们不难想象这会是怎样丰富而充盈的内容。 从遥远的时间的另一端回顾,这种累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一种升华,混合着酒精、音乐,我们看到诗人和艺术家的诗意与灵性,看到自由而赤裸的渴望,看到成都慵懒而绵延的脚步,甚至,窥到中国和世界的影子。 而这些,被她尽数收录进新书《以白夜为坐标》。恰如书名所说,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完整而广阔的世界,是怎样从白夜发生和扩展,又是怎样被收藏进这个不大的空间的。 01 有关左岸的联想 恍惚中,好像十九世纪的浪荡子肥马轻裘,穿过巴黎拉丁区的阴暗小道;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散发着颓废的香味,像万花筒似的,给我们旋出了一个玉林的海市蜃楼。 巴黎,塞纳河,左岸……单是这些词,提起来就足以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为什么几十年、一百年、两百年过去了,我们依然对巴黎怀揣浪漫的梦想,向往左岸咖啡的馥郁?难以否认的是,美而自由的事物,对我们永远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因为它们提炼自生活,是最精妙的部分,失去了它们,也就失去了生活。 ▲1998 年刘家琨设计的老白夜店面及店招迷人的部分也在于它们的“无用”。有“用”的事情容易让人疲惫,也让一切变得索然无味。而当一群人聚在一起谈论诗歌、电影与酒,以及更多东西时,会有一种默契在他们之中流动,他们是彼此暂时的也是永恒的战友,这一点不言自明。
白夜构筑的就是这样一个空间,容纳所有的故事与讨论,不管它们是否为世俗所接纳。白夜的每一杯酒,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白夜的沙龙、影会、展览与访谈,给青年文艺创作者和欣赏者,搭起了一个专门的交流平台;关于性少数群体、两性关系,这些现在依然被不断争论的问题,十多年前在白夜的吧台上,就已经有人在探讨和了解。 ▲诗人小安(翟永明 摄)这样的地方出现在成都并不奇怪,毕竟成都与巴黎如此相像,都有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和迷人。 老白夜的店招是巴希利科夫的肖像,“白夜”的店名则来源于他主演的电影《白夜逃亡》。现代社会越发展,这样一个空间的构筑越像是一场逃亡。然而应该相信的是,无论是逃往巴黎、月球或深海,总会有人欣然前往,并藉此抵达生活深处。 02. 他们以酒解心中之醉
艺术、诗、酒,向来是不能分家的。诗人与艺术家最可爱地方在于“性情”二字,而这“性情”,非借酒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作家们在白夜尤其是中国的诗人,多少要受李白、苏轼的影响,与酒相连的“风骨”是才情的助力。艺术则更需要借助多种方式,来增强对生活的观感,酒精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这是多赤裸的诱惑。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艺界,正值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黄金时期,而巴蜀地区作为新中国“文艺复兴”的重要阵地,聚集了大量优秀的诗人和艺术家,如欧阳江河、马松、石光华、李亚伟、何多苓、唐丹鸿、乌青等,他们的影响持续至今。而白夜酒吧,便是这些人常去的聚会地点,见证了他们比诗句更为精彩的生活和内心。 ▲芒克、北岛(翟永明 摄)而翟永明对他们的描写,带着对朋友的了解与戏谑,也是生动而耐人寻味的。 例如她写马松:
写乌青:
写钟鸣:
▲钟鸣与翟永明写石光华:
而作为女性诗人,翟永明始终具有很强的性别意识,从她的组诗《女人》,以及序言《黑夜的意识》中所说的,“我更热衷于扩张我心灵中那些最朴素、最细微的感觉,亦即我认为的'女性气质’,某些偏执使我过分关注内心”,便可探知。 这也使她对女性诗人群体有一般男性诗人所不具备的,特殊的关注。这本书中的《从女书诗社到桃诗社》一章,就专门记录了白夜的女诗人群体,在遗忘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时,帮她们拂去名字上的尘垢。
▲周瓒与翟永明可惜的是,再热烈的青春也难逃老去的宿命。曾经那个庞大而活跃的群体,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都被时间的风一吹而散,让人难免有零落和冷清之感。诗坛似乎也随着这些人的老去而不再年轻,写诗和读诗,成了越来越稀有、奢侈,甚至是不合时宜的事情。
但幸好我们还能在这本书中找到一些文字的线索,来推想这些精彩的人们当年的快意潇洒、对酒当歌。 ▲2001 年“首届白夜·橡皮影音周”,朱文携《海鲜》到白夜首映 齐鸿摄于白夜毕竟永远可以有人年轻,而年华要趁诗酒。 03 梦中的橄榄树 托马斯·弗里德曼在著名的《世界是平的:“凌志汽车”和“橄榄树”的视角》一书中,用“凌志汽车”比喻已经或正在进入全球化体系,并从中受益的国家、集团和个人,而用“橄榄树”形容那些尚未意识到,或者抵制全球化的部分。 由此类比,翟永明得出了“我和白夜,无疑都是'橄榄树’”的结论。
▲于坚(翟永明 摄)这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关注、思考,甚至担忧的问题。在全球化浪潮席卷而来的现代社会,没有人愿意被落在后面。可如果匆忙奔赴的前方是一片荒芜,到时候失去橄榄树的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然而作为坐标,白夜始终是在原地不动的,世界的广阔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种生发和延展,它随时也都在将世界尽数收入。 就像橄榄树,安稳地等着匆匆掠过它的汽车再踏上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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