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一壶一画一宜兴 • 壶

 禅艺会 2020-09-22

去宜兴,如果只是去看它的城市,买几个壶回家,就大可不必远道而去,只有了解了这座城市,以及围着它的无数村镇里深藏着的故事,才会品出其中真正的味道,才对得起拿着宜兴紫砂壶品尝极品好茶的一举一动。——纯道题记

宜兴,在上海的幅射圈之内。宜兴人想闯江湖去,首先就会想到上海试试身手;上海人想出去散散心,宜兴也总是选择之一。

这个位于太湖西侧的小地方,却有着大大的名气,以致与它接壤的各市区都乐于与其比肩,或以拥有它而自傲。这既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麻烦,因为它的归属总在变动之中。宜兴,旧称阳羡,曾是常州专区内的属地,后划归到苏州专区,之后又属于镇江专区,直至后来才归入现在的无锡市管理范围,并由县升格为市。常州、苏州、镇江、无锡,都是江南的重要城市,它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影响过宜兴,而宜兴能有机会与不同的城市“结盟”,也因此染上了不同城市的烙印,使其色彩丰富而又灵动,形象神秘而又活泼。

对大部分上海人来说,之所以熟悉宜兴,是宜兴有三个洞:善卷洞、灵谷洞、张公洞,并称“宜兴三奇”。在旅游资源还没有大开发之时,大部分的上海人就已经“到此一游”。

在玩物不再丧志的氛围下,宜兴的紫砂壶已进入寻常百姓家,让人更多了解到宜兴的资源优势,一种把自然资源与人文创新高度结合而来的“玩物”。宜兴之所以可以成为“陶都”,想必不单单凭着它的“土”,还有它的“人”。它的土是经过艺匠的手演变成了风尚之物,它的“人”在艺术氛围的浸淫下风情万种,才真正有了属于宜兴自己的“风土人情”。

宜兴的壶,几乎没人不晓。茶壶本是中国人用来喝茶用的器皿,本没有特别的意义,但一到江南才子佳人手上,便有些不一般,弄得越来越文化起来。

茶是中国人千百年来的原创饮品,生态得很,因不同产地、不同季节、不同加工而分出不同的品味,渐渐地形成了中国特有的茶文化,先传播到亚洲各国,再流传在世界各地。

一旦茶开始文化起来,就只有在口干舌燥时才叫喝茶,而闲聊雅兴时则叫品茶。一个品字,把品味又抬高了不少。这时,有一个雅致的茶壶,似乎才相映成趣,格调升级。苏东坡曾到蜀山脚下讲学,特别提到“饮茶三绝”:“茶须阳羡茶,水要金沙泉,壶要紫砂壶”,可见他对这茶、这水、这壶的情有独钟,是讲究品味的先人了。

宜兴的壶,在最初一定也是十分的朴素,与北方人喝水用的大碗差不了多少。宜兴坐落在太湖之畔,正是文人雅士辈出的地方。做壶的艺匠,或者专司销售的人,开始把壶做得精巧起来,还加上盖,发现更讨人喜欢,十分容易出手。这大大提升了艺匠的创新能动性,便不时翻些花样出来。

去丁蜀镇看制壶人作泥坯时,你看到的人与普通的农民并无二致。红润的面庞就像刚从田地里回来的庄稼人,身上沾着新沾上的泥土,一双手已经不能分辨原来的模样,往身上擦一下,就伸过手来与你握手,你握到的一定是一只长满老茧,粗糙的大手,宽大、有力,也很温暖。你不会感觉到是在与一名艺术家握手,但只要把他身世向你一抖露,保你会马上肃然起敬,他可能就是一名国宝级的高级工艺师。

原先,丁蜀只是太湖之滨的一个小村庄,在耕作之余,村民到山间取来陶土,制成日常生活所需的缸瓮碗罐,以丰富平淡简朴生活的乐趣。考古发现,在五千年前,丁蜀人就掌握了烧造灰砂红陶的技术,那时,宜兴丁蜀已经是一个制陶中心。这样的事情,在华夏大地的其他地域上自然也发生过无数多回,但他们显然没有丁蜀人幸运。因为丁蜀人在镇郊的黄龙山中,找到了一种岩中岩,含铁量很高,烧制后的器皿有着丰富的肌理效果,平整光滑,手感极柔,温润有加。

当丁蜀人把采自黄龙山的紫砂泥制成喝茶用的茶壶时,更是发现了黄龙山泥的优点:透气不闷熟、泡味不走味、储茶不变色、盛暑不易馊、取暖不烫手。上好的紫砂经过艺匠用手工拍打身筒,用泥片镶接成型,色泽光润古雅,风格超凡脱俗,堪称世界造型一绝。绘上小品图案,刻下几行小字,更彰显其斑斓多姿的风貌,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到了明代,丁蜀的紫砂壶已经成为皇家贡品,士大夫随之附庸风雅,大大提升了紫砂壶的身价和品味,让文人写出了“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的感叹。

这黄龙山坐落于太湖之畔,这丁蜀人栖居于紫砂之侧,更像是一种上天的有意安排。天人合一,让这上好的泥可以物尽其用,让这上品的人可以才尽其用,如果时空错位,或许泥还在,但这紫砂就没有了疼爱它的人了;或者人还在,但这艺匠的雅趣就没有发挥的地方了。

早在新石器时期,这里的先民就在这片土地上炼制原始的陶器,千百年积累之后,制陶的成型工艺已经相当成熟,汉罐的造型和打围身筒的手工绝技,更是给紫砂壶的成型提供了基础。

宜兴的紫砂壶太出名了,小时候看到它的模样就觉得它很不一般,但只是把它看作是一个工艺品,虽然也是十分的喜欢,但总感觉不是小孩子玩弄的东西,因为紫砂壶自然散发出来的古朴与高雅之气,总让你不敢随便去接受它。心想,在它的背后,一定有着长长的故事。古老的故事,古朴的茶壶,想当然地想只能属于上了年纪的人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我一个。明朝的青藤老人徐文长,得了一罐好茶,想到只有宜兴的紫砂壶才能与好茶般配,就特意从故乡山阴(今绍兴)跑到宜兴,不仅要求得一个好壶,还要找寻文人的一种精神依托。来到宜兴,只有听过藏在紫砂壶背后的故事,再泡上一杯醇香的好茶,才算对得起这一茶一壶。

因为宜兴的紫砂壶,吸引而至的又何止徐文长,明代的文人中,赵宦先、董其昌、项元汴等人干脆到宜兴住了下来,可以让时间在寻觅、把玩、探索、聆听一切与紫砂壶有关的故事中慢慢地流过。这样的寻寻觅觅,不想又延长了宜兴紫砂壶的光泽,原本多少还有些粗糙的茶壶,由此文通气贯、风流韵畅起来,在岁月流逝中不断提升着自己的品位。

清代的书画家郑板桥请宜兴的紫砂名匠制作了一把好壶后,便即兴作诗一首,一派愤世嫉俗,全都镌刻到了壶上:“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一个普通的工具,盛茶的器皿,有了好玩的开头,就再也一发不可收。宜兴人慢慢地不再把茶壶视作类同杯子的东西,而是当作一个个工艺品来创新和烧制。再到后来,请书画家刻上字画,就成了艺术品了。

这样一个现在看来有些简单的演变过程,却是多少年来江南手工艺匠与文人墨客共同推崇的结果。这是宜兴人的能耐,制作茶壶的过程可以不再枯燥,而是可以用一种特有的愉快心情完成一件件艺术品。当一个小小的茶壶被成功烧制出来后,艺匠看到的就不是单单的产品,而是一件件通过自己灵巧的双手和创新的品味创造出来的艺术品,这才是一件心情舒畅的快乐事。

制作紫砂壶的艺匠,知道了文人雅客喜欢这壶,开始只是自己在壶上题几个字,以博得更多喝彩。到后来,就直接请名人书画家来写,壶身便成了另一种宣纸,开辟了中国江南文人的一片新天地。结果自然是:壶随字贵,相映成趣;字随壶传,相得益彰。

有了字画的点睛之笔,紫砂壶摆脱了工匠气,而进入了艺术品的行列。在现代书画家中,刘海粟、程十发、华君武、陆俨少、李可染、唐云、范曾、韩美林等都曾和紫砂名手合作创造过作品,成为一段段日久弥新的佳话。现在,紫砂名作一壶难求,一款新壶都可以售出数拾万元,在丁蜀镇的紫砂壶市场里,几千上万的一把紫砂壶比比皆是。

没有把玩过紫砂壶的人,其实很难理解手握一把茶壶的老派作法,到底有多少意思,更不会理解有人会一掷千金去求得一壶。从功能上讲,紫砂壶已经可以胜出其他的喝茶用具:扁平的壶身在茶具世界里别具一格,别小看个子这般矮小,但容量堪比一个大杯,精致的壶盖密合得十分保温,小嘴口总是高出最高茶水面一丁点,不高不低刚刚好,让你不得不佩服千百年来的经验积累。从式样上看,扁平的最为经典,但又不拘一格。壶上的每一个小品细节都是用心布局与精心镌刻,美观大气,绝少俗不可耐的感觉,却处处可以体会到匠心独运的地方。如果你喜欢上一把壶,就会再也舍不得离开它,再次拿起它起,它就不再仅仅是一个茶壶,而是一个心爱的玩物。有此心情,喝出来的茶自然更感醇香。

紫砂壶的身价一次次地被抬高,在它成为国家的骄傲,作为礼品赠送给重要的客人时,似乎又给中国的民众作了一次普及教育。1972年,周恩来总理在接见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时,就向这位重要的来宾送上了一把宜兴的紫砂壶。20105月,有一把壶在北京举行的中国嘉德2010春季拍卖会上以1232万元成交,刷新了宜兴紫砂器拍卖的单价纪录。只有作为艺术品的紫砂壶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如果洗去艺术的装饰,回到茶壶的原本功能上,料不会有这般的天价出现。

茶壶与书画的结合,成为一种传统后,宜兴人的擅写好画之风自然成为一种日常功夫。到丁蜀镇去,你可以看到店掌柜,或许就是一名好的制壶高手,正在宣纸上练习书法,如果这是一种独立现象,并不会感到特别的奇怪,因为只要是中国人,喜欢这一手的人多得很,但当你发现这是一个当地人的“全民喜爱”时,就会有惊愕之感,料想,在他们之中一定会走出大师级的人物。

去宜兴,如果只是去看它的城市,买几个壶回家,就大可不必远道而去,只有了解了这座城市,以及围着它的无数村镇里深藏着的故事,才会品出其中真正的味道,才对得起拿着宜兴紫砂壶品尝极品好茶的一举一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