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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王增沛 【禅溪】 芳芳的执着 我第一次见芳芳是在今年的早春。我在朋友的山庄邂逅芳芳，我很自然地和芳芳攀谈，芳芳的腿极其细弱，我记得末了一句话是：“你很瘦哦，是否肠胃不太好？”芳芳很坦白地告诉我：“我得的是胃癌，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了，今年又犯了，要做第三次手术，我决定不做了，所以来山上疗养。”我竟一时无语。 每天吃过早饭，歇息一阵子，芳芳就会走过小桥，穿过一条长长的白杨夹道的土路，来到一片方方正正的空地，这片地是翻过的，土质松软，但什么也没有种什么，是一块白地，空阔干净。四周是槐树，还有一颗是巨大的杏树，真不知道这些树开花的时候是如何美丽？芳芳最喜欢这片空地，这里的空间让人心里感觉舒展，脚下松软的土地最适合行禅。行禅就是将观照都放在行走的双脚上，明确感到脚掌、脚趾触及地面时的感觉，真切体验当下的直觉。芳芳每天在这里行禅，上午下午都顺时针走上几十圈，空地的四周被芳芳踩出了一条明洁的小路。 每次吃饭的时候，芳芳据案而坐，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持着筷子，一口饭吃下去，似有千斤的重量往下坠，芳芳不得不随时停下来，屏息凝神，等那一口饭最终落入胃中。在常人看来最简单的动作，在芳芳这里成了一种严酷的刑罚，勉力吃下去的东西，过不多久，还要从胃里面倒出来。 过了不多时，再去山庄，感觉身边的芳芳进食轻快了许多，虽中间有停顿，但好像还算顺利，芳芳自己说，平时我们吃饭都是太快了，来不及细细咀嚼，以前我吐出来的都是碎面条，烂菜叶，现在，我每吃一口都多次咀嚼，慢慢觉知口中的食物，现在已经不吐了。听了芳芳的话，我长舒了一口气。 摄影 王增沛 和芳芳在一起，尽量不谈她的身体状况，怕她有心里负担。倒是芳芳自己经常剖析自己。芳芳身体非常瘦削，眼睛就显得格外得大，一条马尾辫，飘来荡去。芳芳今年才32岁，虽然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妈妈，但看起来依然是个孩子。芳芳说，我这么善良，怎么会得这种病？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有一次清晨，芳芳说，姐，咱们去爬山吧，我一个人不敢去。我陪她去爬山。一路走，芳芳一路不停地说话：“我得胃病，许是我以前爱生气的原因。”“我天天生气，是因为我老公。在结婚以前，我老公每天开一个大摩托接我上下班，那时我觉得他酷极了。处了几个对象，条件都比他好，可我就是死乞白赖要嫁给他。婚后就不一样了，除了每次回家，他依然抱抱我之外，对我完全漠视，他下了班就每天打游戏，当我不存在。我太受不了了，就非常非常生气，我生气，人家也不在乎，也不生气，该干啥干啥。为此，我都和他闹离婚了。再后来，我就得了病。我生病做手术的时候，我多希望他难过，可是我没看到他难过，虽然他也陪着我。在我做第二次手术的时候，有一次我老公才告诉我，他回家后一个人偷偷的哭了。听了他的话，我开心极了，他还是在乎我了。” “ 我老公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婆婆一个人把他带大。” “我固执地以为我老公结婚后对我冷漠，根本不爱我，这让我心痛到没法呼吸。也许，我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幻想老公能以我期待的方式来爱我。” 我们爬一段山，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有点担心芳芳的体力，芳芳一边走路，一边不停地说话，看着她快乐单纯的样子，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是一个病人。雨后的山风很清凉，山色秀丽。站在半山腰向远处望去，高楼林立的小城宛然就在眼底。隔着这样一个距离看小城，有一种超然的宁静之美，远离尘嚣，这边风景独好。 一个女孩子是爱幻想的，青春年少的她在自己编织的爱情梦里沉浮。一场俗世的恋爱也许会让一颗少女的心变得成熟，像一枚青杏沐浴了五月的阳光；但如果恋爱太顺利，婚后的女孩子还沉湎于卿卿我我的贪爱执著，在情缘的幻梦里不肯醒转，就会种下悲凉的种子。结婚生子的俗世情缘早已转换了一个女子的社会身份，那个少女的面影早在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里隐去。家庭会让一个女子的心意如莲，慈悲充满。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愿佛祖能帮我们化去心中的无明和执着，能免去我们无心所犯过错，让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的重新开始。 上次在山上，看我们写字，芳芳说，我也要写毛笔字。 我就教她写我在苏州看到的城隍庙一副对联： 上联：夫妻本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 下联：儿女原是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人生有如此空明洒脱的心境，对自己一生的姻缘遭遇就能释然了。 后记：去年八月桂花飘香的时候，芳芳去世了。名利牢关易破，眷属情深却是很多人终生的桎梏，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关雎》之音，千年之下，仍动人心魄，“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岂止是身，那“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是一颗坠落千寻深渊孤苦无告的寂寞之心。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心里挂念着芳芳，是为记。 展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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