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学者苏浚在《鸡鸣偶记》中,把朋友分成四种:“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缓急可共,生死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利则相攘,患则相倾,贼友也。”在这里,苏浚基本上把所有类型的朋友都涵盖了。 可以看出,他最推崇“畏友”,和畏友处的是“道义相砥,过失相规”,这是和中华优秀文化一脉相承的朋友之道。中国自古就有“朝闻道,夕死可也”的孔子;“舍生取义”的孟子。 道义相砥,舍身取义,可以说一直是千百年来优秀人物的追求,社会进步的源泉。 至于“密友”也是令人向往的。人的一生能有一个“缓急可共,生死可托”的朋友,夫复何求! 那么昵友呢?我以为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中不可能老是“道义”,老是“共缓急”。人们还需要娱乐。打牌、下棋的牌友、棋友,游戏征逐,不亦乐乎? “贼友”小人也,“利则相攘,患则相倾”。有君子就有小人,人生难免和小人相遇。如果上了当,吃一堑长一智,当远远离开。如果非要和小人结交,那是嗅味相投,就是苏浚所说的贼友。 浮生有幸,三五知己中,有畏友:过失相规,砥铁肩、文章;有密友:生死可托,在病危之际,救我于垂危之间。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游戏征逐的昵友,打牌、下棋,快哉!乐哉! 生活在朋友中间是快乐的,但由于生活的原因,近几年身边朋友渐渐散去,尤其几位知己离开我住的城市,心中难免惆怅。 几年前,孤独之际,读一行大师的《生命是一种奇迹》,顿悟!发现了苏浚没有讲到的另外一种朋友:“ 树友”。近几年“树 友”给我带来了另外一种生命的感悟。 一行大师写到:“我在我的茅舍外种了三株美丽的喜马拉雅雪杉。现在每当我从其中的一棵身边走过时,我都要向它鞠躬,用我的脸颊蹭它的树皮,拥抱它。我仰望着它们的枝干和美丽的叶子。拥抱树,使我获得了许多宁静和支持;抚摸树,我和树都感到巨大的快乐。树是优美的,结实的,令人神清气爽的,也是可信赖的”。 这就是大师对生命奇迹的理解,这就是大师的“树友”。 从此,我在原来畏友,密友,昵友三友之外,又有了一大批优美的,结实的,令人神清气爽的,也是可信赖的“树友”。 以前我也喜爱树,但从未把它们当作朋友,没有拥抱过它们,没有和它们说过话,没有和它们有过感情上的交流,没有从它们那获得支持。 近几年,把树当作朋友之后,对生命的感悟更深了。每当孤独、困难的时候,它们都给我很大的支持,使我获得宁静。它们是可以信赖的,它们总会使我神清气爽。 我也尽可能地去爱它们。所有遇见的树,都是我的好朋友。一有机会,我就会向它们问好,抚摸它们。就像一行大师说的那样,我和“树友”都获得了巨大的快乐! 在所有的“树友”中,我相处了俩个最好的朋友。 一棵是榆树,一棵是枫树。 榆树和枫树隔一条人行道相望,枝叶相抵,是手握手的老友。它们都已快有一百岁了。我是从它们的胸牌上知道它们年龄的。胸牌是园林部门挂的,为了对名树古木的保护。 这俩位树友,我张开双臂也只能抱住他们的一半身躯。当我和它们拥抱时,获得的宁静和支持是难以言喻的,我觉得每次自己的灵魂都受到了一次洗礼! 雨雪之朝,风月之夕。当我用我的脸颊蹭它们饱经风霜的树皮时,仿佛听见那宽厚的胸膛里历史的回音:“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自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有何羡乎?” 高霞孤映的黄昏,我也曾向枫树老友请教过:如何理解“停车坐爱枫林晚”;“江枫渔火对愁眠”的诗意。 明月独举的夜晚,我也曾向榆树老友问起过:它的榆树钱子救没救过饥饿的人? 但 更多的时候,它们给我的启迪是“不可说”。这不是虚无,是博大;是无边无际的包容;是对天、地、人的感悟。 非上上智,无了了心。一切尽在不言中,说不得,不可说。 一树一菩提,俩树俩佛陀;我的树友,我的佛陀! 松生空谷【禅音】专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