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青檀 小时候农村老家的院子里,有几棵大榆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只记得一树树蝉鸣绿透整个夏天,盛夏的午后是最安静的时光,大人们都去睡觉了,顽皮的男孩子们因怕热,也躲到小河里避暑,我则在大树荫里,胡乱捏小泥人然后一个个晒在大太阳底下。那时的房子很小,院子很大,树尤其高大,树荫撑起了头顶的天空。
年纪渐长,在外求学,之于习章算数的记忆渐然模糊,只记得在学校门口,有一株巨大的合欢树,每逢盛夏,一朵朵深粉绒花开满枝端,花期很长,飘落时节,一朵朵粉红小伞盈盈而飞,是如诗一般美丽的,飘散漫天如痴如醉的情愫。因了这棵树,写过人生第一首诗,第一次把文章发在刊物上。 青春时期之于树的记忆,比雨巷的丁香还要悠长绵远的。
去年夏天在儒学堂做志工,教小孩子们读《诗经》,我不对诗经的内容多做讲解,只一首接一首地与孩子们反复吟诵。当读到“南 有 樛 木,葛藟 累 之 。”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子说,我是樛木,彼为桃夭。他指着身边的女孩子。这些生于城市,长于高楼的孩子们,他们的生活离大自然环境愈来愈远,天性里之于树木的记忆仍然没有全然泯灭。诗经里多将男子比作嘉树。沟坡林下,一棵棵树,长满了叶子、花和果实,鸟来觅食,筑巢,万物生灵树荫下栖息,人们采桑刈麻,这是诗歌里最早的关于树木的记忆吧。 “愿做一棵树,永远在山谷!”这是一位朋友从山里回来后的感慨。记得三毛也说过:“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也许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返归山林的梦。 前几天去山里,空山无人,漫山满谷静立的就是那些树,接天连峰,望不到尽头,我索性停下脚步在一棵大树前驻足,这是一棵松树,松树的皮,龟裂着,是生长的力量,树的半腰,有一株藤萝,刚刚绕树一匝,我伸出手,试图解开,发觉紧致异常,仔细观察才知,藤上有铆钉一样的刺,刺进树干,所以才箍得如此之紧,我找到藤的一端把它绕下来。软藤高树,看似美好的相伴,随着藤蔓漫生,经年累月,如千万条枷锁,一株巨树根扎得再深,也不堪如此蛮横的纠缠,叶叶凋零,枝枝枯断,唯留一个空空的树干成了藤蔓的寄生,不几年就枯死了。这是自然界非语言文字所能比的给人的启迪。一株千年巨树,必是独立于野,舒卷自在,空阔辽远,不与葛藤相纠缠,不与他树争高低,春天开花,十里风香,冬天疏朗,云去月远,四季流转,不悲不喜,它 始终静默地站在那里。 每至一处,最能令我升起敬畏之心的不是高山巉岩,不是皓月蓝天,不是曼腰廊回的亭台楼阁,而是生于高山之巅,扎根于碧岩之上,历经千年雨霜风雪的大树,它们如万里长空,亦如一朝风月,感天动地。 千年罗汉松 江西云居山的山顶,真如禅寺的禅堂之畔,有一株千年银杏,据记载为开山祖师道膺手栽;湖北黄梅五祖寺1700多年的青檀,湖南的药山也有这样的千年古树,一株2000多年的香樟树,一株一千多年的罗汉松。“古树欹斜临古道,枝不生花腹生草。 行人不见树少时,树见行人几番老。”这些古树如一个个睿智的老人,目睹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一代又一代渐然远去。 它们已成自然界活生生的古塔,安然耸立,荫蔽着人类的精神和记忆。 也许我的前生就是一棵树,今生被截了枝冠,光秃秃行走于世间,内心仍存着山林里零星的印记,在有月亮的夜晚,轻轻摇荡着清风白云的歌...... 叶灵犀专栏《禅溪》展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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