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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隐】太湖洞庭问茶记(1)

 禅艺会 2020-09-22

在“中国十大名茶”中,碧螺春(旧名“碧萝春”)雄踞榜眼。其实,远在唐代,太湖洞庭山就有了茶茗芳踪。据考证,东山碧螺峰岁月久远的野茶,唐宋入贡、名动江南的西山水月茶(亦称“小青茶”)便是碧螺春的前身。

 [上篇]  洞庭东山

苏州好,茗碗有奇珍。嫩叶喷香人吓杀,纤茸浮显碧螺春,齿颊亦留芬。太湖好,青山绿水照。春来碧螺香四飘,秋到红橘满山腰。

——周瘦鹃《忆江南》

春和景明,从海上一路西行,经苏州吴县(吴中区),至太湖洞庭东山,已是日当正午。

在含山村的“迎湖”就餐,进入农家小院,看到一口水井,井栏上镌刻着“清泉”二字,不由心生好感。

落座于楼上观景台,小妹端来一杯碧螺春,虽然是典型的农家茶,但无疑是原汁原味的。果然,入口鲜雅醇郁,一如瘦鹃老人笔下之赞言:“沸水一泡,就有白色的茸毛浮起,叶多卷曲,作嫩碧色,上口时清香扑鼻,回味也十分隽永,如嚼橄榄。”这一刻,临风小饮,顿觉心旷神怡。

去楼下转悠,无意发现摊晾着的碧螺春鲜叶,原来是上午刚采摘来的。平生第一次“零距离”亲近碧螺春,不禁惊喜。双手掬捧柔嫩的茶青,作深呼吸,一袭乳香扑鼻而来,果真是大异于他茶的“吓煞人香”。细观茶叶,均为一芽一叶初展,其形秀颀如柳叶一般,叶缘锯齿似鹰喙,尖锐得很。

又观赏了三款明前碧螺春,品级最高者,曲螺纤细,黛眉披茸,玉绿中还隐含几许金翠。果如当地茶谚所诵:“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一嫩、三鲜自古少。”

碧螺峰

问茶碧螺春,必臻碧螺峰。先前向店家打听此峰,告知“东山第一高峰”莫厘峰就是碧螺峰。于是,沿环岛公路前往“雨花胜境”。

一路上,远望车窗外的浩淼烟波,太湖清风不时吹拂而来,令人倍感凉爽。沿途,随处可见银杏新绿,满目皆是江南之盈盈春意。

到了雨花景区门口,经咨询售票处的两位阿姨,莫厘峰不是碧螺峰;好在她们很热心,得知笔者是专程问茶来的,不仅指点了碧螺峰的大致所在,还赠送了一份游览路线图,这让人心生感激。

穿街走巷,车子开出东山老镇,经雕花楼、紫金庵、轩辕宫等著名景点,绕了一大圈,抵达东山岛西南端的杨湾石桥边。正彷徨时,田间走来一位花甲老者,上前一询问,老人指着东北方说:“那里就是碧螺春的发源地,向前右转上山便是。”目睹其慈祥神情,心里闪念:“莫非是茶仙羽翁现身点化而来?”

从上湾村口往里直行,不远处,一堵黄墙在参天银杏那一树新绿的陪衬下,分外醒目,这就是灵源僧寮,为清末民国初期的建筑,而古刹灵源寺已毁。

前行,过桥,有一片地势极为开阔的坡地,为始建于梁朝天监元年(502)的古灵源寺遗址。山麓边,矗立着一株伟岸的罗汉松,树前立有一块石碑,上书“奠基”等字样。据记载,这株龙纹盘旋、樱瘤累结,树高20余米、一人合抱的罗汉松,是和古灵源寺同时代的,据今已有相当久远的历史,故称“梁朝罗汉松”。从空地边搭建的工棚和来回的土方车可以看出,古灵源寺的恢复重建已是指日可待。

山坡上,山坞里,有不少茶园掩映在茂密的丛林中。顺着崎岖的小径往上攀爬,不时见到许多坟茔,一些墓碑前还遗留着祭奠品;但有个别明显是“无主”的,坟前一片孤清,有些凄凉。不由心里默念:“晚辈问茶到此,有惊扰处,请鉴谅则个”。同时,又感怀于岛上先民有幸埋骨茶山,与碧螺春奇茗为伴,岂非长眠也风雅?

跨过山涧,上了一条比较宽阔的黄泥土路,曲折迂回片刻,遇见采茶下山的几位大婶。问及碧螺峰确切所在,大婶遥指远处山脊一小亭:“那里就是碧螺峰”。圣地已在眼前,心里一阵欣喜。

出行问茶前,特意带上了苏州大学出版的《太湖茶俗》,因为该书不仅叙述了碧螺春茶事,还刊载了一张东山“碧螺峰”图片。可到了实地,才发现实际情况与想象的颇有出入。其实,所谓的“碧螺峰”并非凸兀而起的山峰,亦非悬崖峭壁,而是处于山峦连绵间的垭口位置,或者说是山梁、山岭,大致的方位为后山白豸岭响水涧石桥之东。

这是一座砂岩山,漫山遍布茶树,中间伫立有茶亭,内悬匾额一块,上书行草“碧螺亭”三字,落款为“甲申沈鹏(北京名书家)”及印鉴,是2004年落成的。

紧邻碧螺亭基座西南,有大片裸露的山岩,旁边有一株杨梅树。其中最大的那块岩石上,镌刻着一行竖写的楷书大字——碧螺峰,落款亦隐约可辨:“康熙三十八年四月”。但从书法角度研判,“碧螺峰”三字与康熙传世墨迹大相径庭,落款亦不合旧时文法规矩,印章内容更是匪夷所思,竟然用上了帝王经眼字画的“康熙御览之宝”,可谓大悖常理。由此,亦让涉猎书画篆刻的笔者心生疑窦。

巧遇两位采茶娘子,当即向其中一人讨教,答案是:据其祖父说,大约在数十年前,村里集体开垦山地植茶时,便已发现有刻字的山岩。

据文献载,明正德年间,宰相王鏊(东山人)曾题“碧螺峰”于此坡。明末清初的吴伟业在《如梦令》里写道:“镇日莺愁燕懒,遍地落红谁管?睡起热沉香,小饮碧螺春碗。帘卷,帘卷,一任柳丝风软。”可见在康熙命名故事之前,就已有“碧螺春”一名。其后,陆廷灿《续茶经》引《随见录》则云:“洞庭山有茶,微似岕(长兴罗岕茶)而细,味甚甘香,俗称‘吓煞人’,产碧螺峰者尤佳,名‘碧螺春’。”

综上所述,显然在明代,碧螺春即已知名。由此推测,康熙御题及改“吓煞人香”钦赐“碧螺春”茶名,无疑是一种真假参半的附会,并借1699年康熙皇帝第三次南巡,将碧螺春进一步渲染神化罢了。结合现今石刻上某些局部残存的削凿痕迹,也不排除系王鏊“碧螺春”题刻被人为修改而成。此外,尚有近代李根源题书“碧螺春晓”遗迹,可惜未得一见。

清代王应奎《柳南续笔》、陈康祺《郎潜记闻》和《野史大观》等书曾记载:“洞庭东山碧螺峰石壁,产野茶数株,土人称曰‘吓煞人香’。”而《太湖备考》更是将东山碧螺峰野茶的出产历史推至唐代中叶。也许就是那几株不起眼的野茶,衍生了东山享誉天下的碧螺春。但有些遗憾,在碧螺峰周围及茶园里找寻良久,未能发现心目中的“野茶”;想来是因为历史的风雨沧桑,加上树龄老化,茶树陆续更新换代,早已难觅瑞草仙踪了。

环顾茶园,夕阳给漫山的碧螺春茶树染上了层层金黄。极目远眺,湖光山色,一览无余。

这一刻,悄然置身于碧螺峰上的碧螺亭,不禁相思起俗称“佛动心”的碧螺春来。随身携有茶具,可岭上无水无电,如何是好?灵机一动,摘了一朵碧螺峰边的灵芽,放入白瓷瓯,取出一小瓶自酿葡萄酒,以酒代水,瀹起碧螺春鲜叶来。连饮三杯,口嚼茶青,欢喜之际,恍然微醺矣。

归途中,独自在茶树丛、花果林间穿梭,酒醉、茶醉、心亦醉;而舌端,恰似绽放出一朵妙莲花来。(未完待续)

大茶『茶隐』专栏展读

【茶隐】如月清凉,弘一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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