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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日，又临农历五月初五。面对亲友送来的特色粽子，我除了感念情谊之外，悄然一叹。 这是中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的端午节。在急功近利、喜新厌旧、浮躁浅显、欲海汹涌的世态下，早已沦为饱享口舌之欲的美食节。至于屈原、伍子胥、曹娥、龙图腾、兰汤沐浴、彩绳雄黄、斗草采药、龙舟竞渡……在人们记忆中业已淡化。年轻人所关注的，是粽子中的馅儿是否腥膻解馋，是否大快朵颐。 每到此时，我一如既往取几个江米小枣粽子，泡一杯江南绿茶，以景仰之态，思忆“清素粽子”持续之地、屈原故里秭归之行…… 那年，我在湖北宜昌市以“三国古迹主题游面面观”为题，采写深度报道。经过秭归县之时，我很想到屈子祠拜谒一下。由于游轮停泊时间有限，游程必须简短。我在下船前，先登上游轮最高处，用望远镜扫视长江北岸的向家坪。见屈子祠若隐若现，疾速环飞的杜鹃鸟，在船头反复环绕。 虽然已过“暮春杜鹃啼”的时节，但秭归一带的林木间，仍多见杜鹃鸟。那带有凄厉感的叫声，把点点哀怨，散落在鄂西江畔，当地导游对游轮看客解释说，秭归人见到这种嘴角斜挂血色斑纹的鸟，大多会想起披发长吟、抱石投江，以明心志的屈大夫。 我走下游轮旋梯时，忽有所感——啼血杜鹃的名字也叫子规，是秭归地名的谐音。不知是天意巧合？还是为此命名者的刻意安排？ 秭归向家坪的清烈公祠很静。苔藓斑驳的石阶与粗实的古松，似乎在默默对视。端午节期间游人络绎不绝，但驻足凝思、感怀长叹者寥寥。我很想知道，是因欢欣的游感承受不来带有悲壮语调的导游词？还是衣冠冢零落野花、背景音乐悲壮哀婉，与人们来去匆匆、寻景拍照的情致相悖？ 我怀着复杂心情走到屈坪。看守屈子读书洞的老者，见我一脸诚敬，笑着问我：“尝尝秭归粽子，还是看看江里龙舟？” 我躬身道谢。利用仅有的一点时间，登临高处，远望龙舟竞渡…… 虽然雨雾迷蒙，虽然光照不足，但江流中的赛事依然雄劲勃发。观赛之余，我想起南宋四大家之一、“小李白”陆游那段秭归之行。 那年也恰逢端午节。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陆游从西蜀返乡时，途经秭归。忽听楚江上游人声鼎沸，便卷起船窗竹帘，但见彩色的龙舟在鼓乐催动下竞相奋进，片片浪花随着震耳的呐喊忽高忽低。他忽想起，今天是秭归的端午节。于是，停舟泊岸，凭吊了屈大夫，游赏了谭家山麓、香溪之畔的玉虚洞。而后，请船夫买来些秭归粽子，一半投入江中，一半自己品尝，深感在这种氛围下，吃粽子别有一番滋味，于是留诗一首：“斗舸红旗满急湍，船窗睡起亦闲看。屈平乡国逢重五，不比当年角黍盘。” 角黍，久远的名称。我离开景区时，凭借所学所知，追思该美味的文化滥觞。 先秦时期，吴越人习惯龙腾崇拜活动。人们在礼拜后，即食用一种象征着春去夏至的小吃——角黍，这便是今日粽子的前身。 直到魏晋时期，端午节融入了以纪念忠贤孝烈人物为主题的活动，如纪念春秋时期的介子推、伍子胥、楚国的屈原、汉代的曹娥等。在民俗文化的不断演进中，屈原渐渐成为了主角，催人泪下、引发感慨的故事，开始在归州一带弥散开来。人们追念博学多才且忠正善良的楚国大夫屈原，同情遭奸佞陷害而被囚禁流放、高吟完最后一篇诗作《怀沙》之后，抱石沉江的诗人。为此，楚人以苇叶包米投水喂鱼，以保屈大夫的身躯；奋力划舟于江上，以模仿营救屈大夫的情景…… 我边想边走，再次登上游轮，驶向前往巴东的水路中。薄暮时分，忽见游轮餐厅制作的粽子，与秭归景区所介绍的粽子相同——仅为江米红枣、口感单一、品种单调。导游向食客们解释说，餐厅大厨是秭归人，多年来，每逢端午，坚持制作老辈留下的秭归粽子。我在想，都市品类繁多、口感多样的粽子，若是美女如云舞姿娇美，那秭归粽子，也不过是山村少妇淡妆布衣。然而，只要把真挚情爱融入视觉，把追怀之感渗入心境，就不难发现，这款清素粽子所表现的深厚内涵。 但见粽子都是银亮之色，里面必放一枚红枣。一位船客出于好奇，向大厨询问，为什么秭归粽子如此简单。老人操着浓重的鄂西口音说出秭归粽子的民谣：“有棱有角，有心有肝，一身洁白，半世熬煎”。 那位游客笑了，追问为什么“有棱有角、有心有肝、一身洁白”，便会“半世煎熬”？老人不语，指了指秭归方向，指了指雨歇之后的彩虹。继续低头用苇叶包粽子。 我若有所悟——世间纪念性物品，有时简约与清素，更具代表性。 正交谈间，逆水行舟的客船响了一声长笛，我捧着秭归粽子，深切感知糯香与甜美。在仰望两侧峭壁上的苍翠之处时，船舱深处飘来洋溢悲壮感的《橘颂》，餐厅内一阵默然。惟有三峡之水与船体发生的涌荡节拍，在缓述久远的传奇。夜幕降临，又一阵潇潇雨落…… 展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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