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热浪由远而近。每到此时,我都婉拒一些邀请,避开一些指派,只想静坐家中消暑、品茶、作文。 世上很多情由,恍若夏季突来的风雨,意外之余只能感叹身不由己——对我有知遇之恩的领导,邀我去黄山品茶。 他说,首先,黄山深处较为凉爽;其次,春日采摘的毛峰经过三个月静置,早已消了火气,品赏正当时。最后,领导表达了我难以拒绝的理由——几位喜爱文学创作、喜看我作品的黄山导游,希望听我讲讲游记散文写作的要领。 年轻导游酷爱文学、热衷创作,提升我刚刚下沉的兴奋点。 品茶、座谈、说景、畅谈感受……岂一个“爽字”了得。 翌日朗空悠云。几位导游执意请我去黄山看松。我表示曾看过。年轻导游强调——每次欣赏黄山松,都有不同感受。 近看迎客、陪客、送客、盼客、望客之松,远望蒲团、探海、倒挂、望泉、贴壁、麒麟、竖琴名松,我思绪万千——一些媒体在形容黄山时,借助的言辞,似乎过于藻饰。说“兼泰山之雄、华山之险、雁荡之奇、峨嵋之秀、衡山之缥缈,匡庐之清丽”。以我看来,五岳及庐山、武夷山、峨眉山、天柱山等名山,各有鲜明特征,各具文化个性。而黄山,尽管峰美松奇,恰恰少了五岳那份尊贵经历(传说五岳大帝分东西南北中各居一岳。自汉代始,皇家对五岳的祭祀,已形成制度),也似乎缺少“峨眉天下秀”的视感,缺少庐山奇瀑的美韵,缺少鲜亮竹筏起伏流转、通过武夷美峰九曲十八溪那份激情…… 尽管“旅行家第一”的徐霞客游此山时,曾说过“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仅指黄山景色有一定兼容性而已,后人用作广告词也无可厚非。我认为,黄山要看,面对五岳及多名山,更不应交臂失之。
在黄山,难寻历代名僧遗迹,难寻超然大隐竹院,也难寻涌起史潮的知名古迹。惟一使人感悟的便是黄山松。 黄山诸多名松,在蓝天白云下,呈不规则数目排列在峭壁之间。在柔和光照下,让游人视线透过游移的轻岚,赏读明秀劲拔、青翠疏朗的风韵。尤其四季形态不变、未用人工修饰、凭借天然形成的那种意境及风骨,自然让我感叹不已。
我一面赏松、一面扶着险路边的铁索攀援而上,偶见阵阵松风在石阶上扫荡落花残红。峰峦与溪流,恍若互诉经久与短暂、沉浮与飘零的千古过往。忽然,一团云片涌来,天色逐渐阴沉,继而飘来如纱丝雨,飘落在摇曳的林木中。我撑伞观望,游道与担夫的路已略显泥泞。古来留下重叠繁复的足迹,自然是深浅不一、曲直不同,像是人生命运的诠释。在深峡溪流边,我悄问着涌来的阵阵松涛:“你可知“龙爪”、“黑虎”、“连理”、“聚音”等松名的缘起?可知“迎客”的内心世界是否平衡?远谷的松,似乎有所听觉,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像在思索、在追忆。漫漫古道,瞬间静如止水,我的脚步声,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黄山名松,与众山之松的不同之处,就是松的枝叶齐刷刷向一边倾斜,附着着“老庄”的意蕴,莫非一直验证来客的悟性?或许在隐喻一段感悟——保全自己独特形象,须避开风刀霜剑的正面劈削、趋向温阳的光合作用?
黄山名松,既可在游赏者眼中,形成摄与绘的美学效应,又可深藏其缕缕哲思。既不失规整庄重,又盈透峻拔超逸,我暗叹——多睿智的绿植! 我用心端详着黄山松,揣度群松近似神秘的“形体语言”。迎宾松,展延修长的臂膀,面向来者不停地寒暄;连理松,双枝相拥缠绕,表述着不离不弃的甜蜜。特别是峰巅险崖边的那株古松,数枝伸向峡谷间,探寻着乱云飞渡,荫蔽休憩处的茶桌,撩拨人们的心绪,像在不停地自问:“我的臂膀,一边连着空远,一边接着人气,月上云峰时,两者都不复存在了,上苍知晓,我与谁相连?”
很少见到游人在松下留影。导游说,在松下照相,多少带些“永垂不朽”的意味,让人觉得不太吉利,所以人们多在奇岩飞瀑边拍照。可怜的黄山松,人们欣赏你,却又不愿与你贴近,与你留念。你的神奇与“长青”为何成为一种忌惮? 登山看松,毕竟没有临江赏月、入圃赏花那样洋溢浪漫感。然而,我认定,冬日大雪压松之时,或许会有另一番景象。那时,松针如玉,纷雪如银,黄山的整体格调将会有令人惊羡的提升。
我对几位导游讲了上述感受。他们说,冬雪到来之际,一定要请我再登黄山。那时,凑个小型笔会,大家用文字深情描述一番冬日雪松。 我清晰听到,身边的古松吟啸不已,像是动了真情…… 展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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