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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这么久，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人，各种各样的生死离别，有的荡气回肠让人终生难忘，有的平淡无奇就淹没在职业生涯的长河中，也总有一些病人，没什么突出的，可就是让你一直忘不了。 ◆ ◆ ◆ 文/化蝶 以前我曾管过一个病人。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典型的小混混，说他小，并不是年龄小，那时他已经四十多岁，而是没有混出啥名堂，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社会闲人，家里条件好，只有一个姐姐，从小过度受宠才造就了这样一个人才，我是一个医生，我从不八卦病人情况，这些都是他姐姐主动告诉我的。 他其实很悲惨，早早离了婚，孩子又生了不治之症，已经先他而去。一个人的社会状态，是与家庭有直接关系的，就像他这样，先是宠爱无数，骄横躁纵，然后又是生活无情的打击，悲惨的遭遇，所以很容易自甘堕落，游戏人生。 他是肝癌，来住院的时候腹水还不多，人高高瘦瘦，面色萎黄，知道自己生了不好的毛病，依然浑浑噩噩，嬉皮笑脸。每次我值夜班，写病历，那时还是手写病历，他就坐在桌子对面，也不管我忙闲，自顾自的讲话，什么都讲，但不像别的病人，想跟医生套套近乎，了解一下自己病情，能得到点所谓知心的治疗方面的情况，他从不说他的病。后来我仔细想想，他不是避讳自己的毛病，是真的看透生命，不在乎病情，无所谓生死。 他生病前曾喜欢一款车，住院后他姐姐立马就买给他，说了结他生前这点愿望。每天挂好盐水，就开车出去。我作为管床医生，下午下班前要巡视一遍病房，不在的病人要电话联系了解去向，每次他都不在，医生一般都不太愿意管这样的病人，依从性不好，讲无数遍注意休息也没用，而我们也限制不了他的外出。打电话时我有时会训他两句，这样的身体还往外跑，他也不反驳，也不说在哪里，只说一会就回来，等我换好衣服下班，在医院门口总会碰到他，然后总不理我，在车里冷冷的看我一眼，就回医院了，每次都让我忍不住苦笑一声，好像一个小孩子，我限制他自由，他就给我脸色看。出去归出去，总体还是没有给我找麻烦，一喊就回，我也就不再说什么。 后来病情逐渐加重，腹水增多，大肚子就出来了，高高瘦瘦的个子加上一个比孕妇还大的肚子，活动有点不便，他便不再往外跑了，每天规规矩矩在病房呆着，和他的家人聊天。因为腹水多，就留置了一条引流管，可是里面压力太大，每天都会顺着管周往外渗，再多的纱布也顶不住，每天至少要换2-3次药。管床医生比较忙，换药要等空了才能换，他其实很痛苦，里面总是湿湿的，但他从不抱怨难受，不抱怨换的晚，但也从不说感谢。 我管了他大概5个月，肿瘤病人一般住院时间都比较久，后来因为换组，他就不是我的病人了。虽然他的病房就在办公室对面，可每天忙的真的就把他忘记了一样，他也不再来找我聊天，有时走廊上碰上，匆匆问句，还好吧？他每次都答挺好的。 有天中午刚吃好饭，他的护工过来找我，说刘医生你现在忙吗？说他找我有事。我去到他的病房，才发现他更瘦了，更黄了，肚子也更大了，眼神有点恍惚，这是肝昏迷的前兆，看到我进来，还努力的挤了个笑容，说你不管我了，也不来看我，陪我聊聊天。我这个人不会讲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人，就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每天忙，这不来看你了吗？嗯，他点了点头，看他精神实在太差，我又随便讲了几句，不过是安心休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第二天是我的夜班，交班时就发现他快不行了，已经是昏迷状态，肿瘤晚期的病人，抢救没有什么意义，家属也不同意胸外按压、气管插管，只能象征性用点药，顺其自然的看着他慢慢的心跳呼吸停止，最后那个阶段我一直在病房呆着，傻傻的看着他，想想这半年多来，他一步步走向衰竭，走向死亡，竟然没有一点恐惧，没有一点抱怨，平静的接受了上帝的安排，那份坚忍让人心疼。反思我自己，对他限制太多，关心不够，每天忙着收病人、写病历啊，查房啊，要不是他喊我去看他，可能连最后一次讲话也没机会了，一直过了好久，我都觉的有点亏欠于他。最后死亡的时候呼吸心跳都停止了，眼睛还是半睁着，像是仍对这个世界存着无限留恋，我用手轻轻的给他合上，心里默默的为他祈祷，天堂里没有痛苦和疾病，愿来世幸福。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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