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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人之惑——读《人间失格》

 稻读公社 2020-09-22

领读者:得荼

后期制作:晓鸣

录音提供:音画诗

读《人间失格》,曾让我辗转难眠。手札开头一句“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一把将我拽进那昏暗灯光下的简屋,发潮的榻榻米上,太宰治的人影不时沉寂不时晃动。我不清楚他用了多大力气写下的这句话,每个字都生生充满着怨艾、愤怒、自卑、挣扎,甚至是不屑,似乎记忆碎片处处扎心。了解到此书之后再无此人,我想,他所要说的事,要发的疯,要解的嘲,恐怕已经全部在里面了。

小说可以说是太宰治的半自传性作品。评论有言,作者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与思想隐藏于主角大庭叶藏的人生遭遇中。对于这个“巧妙”的说法,我无法苟同,史铁生在《活着的事》中写道:“写作者,未必能塑造出真实的他人,写作者只可能塑造真实的自己。”作者并非是刻意为小说设计这样一个人生路径与自己相似的主角,他只是纯粹而无奈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替代品,说叶藏是太宰治的影子也毫不为过。作者借虚构人物的口吻,把自己自幼时开始沉积在心底的卑弱、爱欲、困惑、放纵、自杀等种种包袱按自己的人生轨迹逐个甩了出来,这个甩的过程不是洒脱的,也不是巧妙的,对作者而言,冷静得面无表情的背后,是肌肤在锯齿上缓缓划过般的钻心绞痛,残忍且不可逆。

回到小说本身,主角大庭叶藏,生于富人家,“打幼小时起,就常常被人们称为幸福之人”,他本应处于地主阶级这类社会的中上流人群,成为相对的“中心人”,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幸福观与世上所有人的幸福观格格不入”,难以理解人类的营生方式,这让他寝食难安,乃至抑郁发狂,显而易见的,他在性格上属于完完全全的“边缘人”。(边缘人一词源于德国社会心理学家库尔特·勒温,泛指各个方面脱离主流社会群体方式的人,他们多难容于世,少有人理解。)为了不被边缘化,不被“‘唯有自己一个人与众不同’的不安和恐惧牢牢攫住”,叶藏选择了搞笑,企图以“小丑精神”保持“与人类的一丝联系”,寻求与他人建立精神和思想上的共通。凭借搞笑的动作和言语,他在各种场合令各种人群哈哈大笑,回过头一转念却始终回避不了对社会的厌倦、对人类的失望以及对罪恶的控告。之后,他参加异党、酗酒、吸吗啡、欠债、自杀未遂、画画还钱、肺痨、继续吸吗啡……越来越边缘化,越来越不可控,越来越逼近深渊。当自己最纯洁最受信任的精神寄托——良子被玷污后,他的生活彻底陷入绝望,人间对他来说成为彻彻底底的地狱,“人间失格”的定义也最终被诠释。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我在参看太宰治的人物经历时,却发现他的人生线几乎与故事线如出一辙,是的,作者也是边缘人。

但相隔七十年后,我读此书却没有丝毫的时代隔阂感,这让我认识到社会的本源和架构未曾有过根本性的改变。社会生活让我们成长,而与此同时我们也无时无刻要像叶藏一样“将精神上的忧郁和过敏封存起来,伪装成天真无邪的乐天外表”,简而言之,活得越久越感觉不像自己。社会的性质和生存的本能迫使我们压抑自己的天性去适应群体,有些人天生就像会织网的蜘蛛在群体中游刃有余,能瞬间从“个人”转变成“社会人”;有些人没有这种天赋,无法在保全自己个性和适应社会两者之间找到平衡,在其他人把自己的面具越戴越厚的时候,他们还在疑虑自己的面具戴的稳不稳或者需不需要戴。但这并不意味着边缘人在社会中毫无价值,有些边缘人,比如乔布斯,被成功激活后融入到了社会中,也有些,比如太宰治,即使功成名就也始终处于边缘之地,反而不断被自己边缘化的经历进一步边缘化。

随着信息化带来的社会变革,无论是主观上和客观上的边缘化,还是先天和后天的边缘化,都在扩张蔓延。但反过来,心理学上对边缘和中心并没有划分明确的界限,也没有孰是孰非的评价,如果说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是一部边缘人失败的自我救赎范例,那么我们是否也该思考在如今处处设置高墙壁垒的社会生活中如何确保自我属性不被抹灭又能避免陷入“人间失格”危险境地的生存方式?正如严歌苓所说:边缘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对什么他都不信以为真,不认为本来就应该那样,什么东西他都会保留一个质疑的、侧目而视的姿态。这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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