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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磨坊(45)

 今日字条 2020-09-23

20多年前,鲁若文的亲生父亲秦刚是顺宁市织布厂的一名工人,在当时人们的眼里是吃皇粮的,走在人前腰板溜直,处处显得高人一等。母亲惠英则是一个农村妹,高考落榜只能在城里务工,她和秦刚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秦刚一表人才又是国企职工,立即深深打动了惠英。两人很快就成亲了,惠英顺理成章地拥有了一个羡煞旁人的城市户口。

婚后生活平淡似水波澜不惊,两人很快诞下一个女儿,取名曰“婧”,是佳人美女的意思,名字是母亲取的。

平静的生活随着一场遍及全国的国企改革而被打破,惠英怀秦辉的时候,秦刚下岗了,一家人的收入来源全靠惠英在百货公司上班挣回来那点儿。贫贱夫妻百事哀,两口子开始经常吵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得天翻地覆。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秦辉出生之后,秦刚竟沾染上赌博的恶习,最后竟然因此将一对儿女给卖了,自己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好好的一个家,就此家破人亡。

爷爷说:“他就是个不成器的,快别提他了,一提他,我就一肚子火。”

奶奶说:“别听你爷爷的,你爸爸是个好人,他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我问:“他把我们卖了多少钱?”

“五千块。”

“这么便宜?”

“他妈的,”爷爷忍不住骂道,“他赌疯了,就欠人家这么多钱,人家催得急,他就打起你们姐弟俩的主意了。”

“这个房子不比我们姐弟俩值钱吗?他为什么不卖房子?”鲁若文问道。

爷爷奶奶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鲁若文又问:“我爸爸承认了吗?”

“当然承认啦!”爷爷气嗖嗖地说道。

奶奶却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爸爸是冤枉的。”

爷爷呵斥道:“你得了,就是被你惯坏的,你现在还替他说话。”

奶奶生气了,开始骂爷爷:“你个老不死的,你跟儿子多大的仇?他人都死了,你怎么还这么恨他?”

爷爷说道:“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二十多年见不到孙子孙女。”

“你行了!”奶奶说道,“我反正是觉得有问题的,当时儿子被枪毙之前,你去看过他吗?”

“一个能卖自己儿女的人,我去看他干嘛?”

“我是去看他了,他被打得没个人形了,我问他,儿啊,还有什么话要跟妈说?他就是一个哭,直到最后才说,妈,一定要找回小婧小辉,告诉小婧爸爸永远爱她。”

鲁若文问道:“真的吗?爸爸真这么说的?”

奶奶叹气道:“你们姐弟俩里,你爸最疼的就是你啦,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抱你。”

“嘿!赌上之后就变了个人,”爷爷说道,“你妈说他每天半夜才回家,有时候整宿整宿不着家。”

鲁若文问道:“我爸当年都是跟谁赌的?”

爷爷列举了几个名字,鲁若文说:“我要去找他们聊聊。”

爷爷问:“你要聊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我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奶奶说道:“你陪小婧去,他们肯定在老地方。”

爷爷高兴地带着失而复得的漂亮孙女走向一间茶馆,茶馆里人声鼎沸,吆喝声混杂着烟味弥漫在空气里,呛得鲁若文直咳嗽,几个眼尖的人看见了他们,一人喊道:“哎呀,二爷,您怎么也来啦?”

“在哪儿弄这么漂亮一姑娘啊?”

爷爷高兴得笑逐颜开,也不回答人们的问话,只是指点鲁若文:“这是你刚子哥,这是你尤二叔,这位是你三婶……”

爷爷指到哪儿,鲁若文就问候到哪儿,人们越发惊讶了。

最后,爷爷指着一个比鲁若文大几岁的男子,说道:“这位你叫……我想想……”然后对着那男子说道:“臭小子,喊姑,这是你姑姑。”

男子嗫嚅道:“二爷,这么漂亮的妹子,我可不舍得叫姑姑。”

“不叫姑姑叫什么?”

先前那位三婶问道:“这丫头到底是你家哪门亲戚啊?”

爷爷自豪地说:“这是我家小婧,她回来啦!”

众人一阵喧哗,纷纷围拢过来,先前正在进行的牌局也都进行不下去了,一个个问题一股脑地抛过来了。

“小婧,你被卖到哪儿了?”

“你怎么找回来的?”

“找到你妈了吗?”

“你还有个弟弟你知道吗?”

……

当鲁若文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之后,爷爷喊道:“波子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儿呢。”

“你找他干嘛呀,二爷?”

“不是我找他,我孙女找他。”

有人小声嘀咕:“这是寻仇来了呀。”

“嘘,别乱说,哪有仇。”

一会儿功夫,一个壮硕的胖子走了进来,踩得地板轰轰直响,一看到鲁若文的爷爷,立即满脸堆笑,搓着手说道:“哎哟二爷,哪阵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呀。”

这位就是爷爷所说的波子了,鲁若文细心打量,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土豪”两个字来,一根大粗链子挂在脖子上金光灿灿,一张胖乎乎的大脸溢满了汗珠,眼睛里全是市侩的气息。鲁若文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波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小混混,整天不务正业,可以说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不过这人脑袋瓜很活,后来有一天他玩着玩着突然觉得没意思了,于是第二天便改头换面踏实做人,他先是学了一门做假鸡蛋的手艺,然后从做假鸡蛋起家,赚了人生第一桶金,随后又进军地沟油、豆芽加工产业,家业越做越大,最后便开了这间茶馆,给相亲们提供一个怡情小赌的场所,他越来越懂法,假鸡蛋、地沟油、黑豆芽早就不做了,就是这间茶馆,赌资也绝对不准超过一千块,否则他会把客人赶走。除了这间茶馆,他最近还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自豪地跟村里人讲:“谁说只有煤老板才能拍电影?”

当听说鲁若文就是当年被拐卖的秦婧时,波子两眼发亮,盯着鲁若文打量半天,啧啧称奇:“难怪我一见你那么眼熟,原来是小婧,很像你爸爸,尤其是眉角眼睛这一块。”

“波叔好。”

“哎呀,这孩子真好,”波子说道,“快坐坐,”然后又招呼服务生,“给倒两杯茶来。”

爷爷和鲁若文坐下了,波子一直盯着鲁若文看:“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波叔,什么可惜了?”

“你爹啊!好好一个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你问你爷爷,我跟你爸爸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特别铁。”

爷爷沉重地叹了口气。

波子说道:“没想到,他会走极端,不就是五千块钱吗?二爷,我今天要再跟您说一遍,我是真没催着他要啊!”

爷爷鼻孔哼了一声。

波子叹气道:“二爷,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这些年,可真窝囊死我了。”

“波叔,什么五千块钱?”

“你爷没告诉你?”

“没有。”

爷爷说道:“你跟孩子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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