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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孙悟空打死了一群小钻风，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举目观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数小妖，排列着枪刀剑戟正在演兵呢。 孙悟空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在花果山上的风光时节，那时候，自己也是这般兵强马壮，可是红火了几十年，就遭到天兵天将的镇压，果真是因为自己偷吃蟠桃吗？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被人套路了。 他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到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小妖挡住道：“小钻风回来了？” 孙悟空也不答应，低着头就走，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扯住道：“小钻风回来了？” 孙悟空没办法，应道：“来了。” 众妖道：“你今早去巡山，可曾撞见什么孙悟空么？” 孙悟空道：“撞见了，正在那里磨杠子呢。” 众妖疑惑道：“他磨什么杠子？” 孙悟空道：“他蹲在那涧边，像个开路神一样，如果站起来，估计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碗来粗细，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还念着：‘杠子啊，这一向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孙悟空瞥眼看看小妖们，他们已经听愣怔了，孙悟空又说道：“他要是把杠子磨亮了，肯定先打死门前一万精哩！” 小妖们一听，个个心惊胆战，魂散魄飞。 孙悟空又继续哄骗道：“列位，那唐僧的肉也不多几斤，也分不到我处，我们替他顶这个缸干什么？不如我们都散了吧。” 众妖一听，都觉得十分有理，竟呜的一声都哄然而去了。孙悟空暗自喜道：“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等小妖们都跑光了，孙悟空便小心翼翼走进洞中，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洞中风光大有不同，只见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的头发碾成了毡片，皮肉烂成了泥尘，树上还挂满了一根根的人筋。 东边一群小妖，正将几个活人拿了剐肉，惨叫声不绝于耳。西下的几个泼魔，正把人肉鲜煮鲜烹，竟有几分肉香扑鼻。 这一幕，看得孙悟空心惊胆战，他虽也在花果山妖王，却从来不曾作践人间，跟傲来国唯一的冲突，不过是抢了他们的兵器。双方曾经开战，但是对待战俘，不曾如此酷烈。 再往里走，进入二层门里，风景竟然大有不同，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又行七八里远近，才到三层门，他闪着身偷眼看去，便看到了青狮、白象。大鹏三个妖精。 孙悟空便走上前去，叫道：“大王！” 三个妖魔果真没认出自己来，他便可着劲地吓唬他们，青狮果然被唬住了，要关紧洞门，放唐僧师徒过去。 坏就坏在孙悟空玩性太大，还要继续吓唬青狮，结果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被金翅大鹏雕看到了破绽，随即被抓住了。原来，他这七十二般变化，若是变飞禽、走兽、花木、器皿、昆虫之类，连身子一起变化，倒没啥破绽。但要变人物的话，却只是头脸变了，身子变不过来，所以他一身黄毛，两块红屁股，还有一根红尾巴。所以，金翅大鹏雕断言，这就是孙悟空。 抓到了孙悟空，青狮有点害臊，如此容易得手，自己先前怎么还怕成了那副模样？不过，他脸皮一向很厚，也不在意，高声叫道：“小的们，安排酒来，与你三大王递个得功之杯。哈哈，如今拿到了孙悟空，唐僧坐定是我们口里食了。” 金翅大鹏雕说道：“先不急着吃酒。”他站起来，踱到孙悟空跟前，说道：“猴子，你还认得我吗？” 孙悟空嘻嘻笑道：“面善。” “我儿子是鹏魔王。” “哦，你是老鹏他爹啊，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咱们是一家人啊！” “哼，少来攀近乎了，五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别落到我手里。” “你记性真好，我怎么忘记了？” “死到临头，休要贫嘴。” “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了？” “大鹏因你而死。” 想起前尘往事，孙悟空也不禁心中戚戚，当初结义的七兄弟在一场大战之中，死的死逃的逃，唯一还活着的牛魔王，最后竟然也跟自己翻脸成仇。 “你没话说了吧？”金翅大鹏雕说道。 孙悟空此时也不知道鹏魔王其实并没有死，说道：“在老鹏战死之前，你好像就开始找我茬了。” “哼，因为我看不惯如来倚重你的嘴脸！” 孙悟空问道：“如来倚重我？” “他让你一统东胜神洲。” 孙悟空心中一动，他一直以为统一东胜神洲是发自自己本心，难道一切尽在如来的掌握之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再想想大闹天宫的前前后后，他越想越心惊。 从去东海龙宫讨要金箍棒，到大闹地府销了生死簿，果真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么？他觉得弼马温官太小，第一次反下天庭，玉帝并没怎么在意。后来，是因为自己竖起了“齐天大圣”的旗子，玉帝这才震怒。而这齐天大圣，并非自己的主意，而是独角鬼王的建议。这独角鬼王的来历其实很可疑，后来就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金翅大鹏雕见他不说话，喊道：“小的们，抬出瓶来。” 三十六个小妖，开了库房门，抬出阴阳二气瓶来，放在三层门外，金翅大鹏雕揭开盖子，一把揪过孙悟空，往瓶口一扔。 孙悟空呵呵一笑，刚想扭身变只苍蝇飞走，哪只那瓶子里一股巨大的吸力，飕的一声，就把他给吸进去了。 金翅大鹏雕将盖子盖上，贴了封皮，便去吃酒了，说道：“猴儿今番入我宝瓶之中，再别想那西方之路了！若还能够拜佛求经，除非是转背摇车，再去投胎夺舍。” 孙悟空进了瓶子之后，还挺阴凉，便笑道：“这般凉快，就住上七八年也不会化为脓血啊！” 这一出声不要紧，他还未曾说完呢，只见满瓶都是火焰，他慌了手脚，坐在中间，捻着避火诀，全然不惧。 可是挨了半个时辰，四周围又钻出四十条蛇来咬他，他抡开手，抓将过来，全都扯成了两截。 这还不完，少时间，又有三条火龙出来，把孙悟空上下盘绕，着实难禁。他自忖道：“再过一会不出去，弄得我火气攻心怎么办？” 他捻着诀，念声咒，叫声“长”，立即长了数丈高下，可是，那瓶子紧靠着身，也跟着长。他又试着把身子往下一小，那瓶儿也跟着变小了。 孙悟空这下是真怕了，心惊道：“难！难！难！怎么我长他也长，我小他也小？” 接着，就感到孤拐上有些疼痛，他这一身钢筋铁骨，怎么就会感到疼了呢？他急伸手摸摸，原来被火烧软了。 这次是遇到厉害对头了，他情知道逃不出生天了，忍不住掉下泪来，哭诉道：“师父啊！当年皈正，蒙观音菩萨劝善，脱离天灾，我与你苦历诸山，收殄多怪，降八戒，得沙僧，千辛万苦，指望同证西方，共成正果。何期今日遭此毒魔，老孙误入于此，倾了性命，撇你在半山之中，不能前进！想是我昔日名高，故有今朝之难！” 也正是这么念叨几句，忽然想起菩萨当年在蛇盘山曾赐给他三根救命毫毛，后来要降伏红孩儿的时候，菩萨还想要回去，好在没给她。这时候，不妨试试。想到此处，便伸手浑身摸了一把，脑后三根毫毛还在，十分挺硬，他咬着牙，忍着疼，拔下毛，吹口仙气，叫“变”，一根变作金钢钻，一根变作竹片，一根变作绵绳。他扳张篾片弓，牵着钻，照瓶底下嗖嗖地一顿钻，钻成一个眼孔，透进了光亮，喜道：“造化，造化！” 他收了毫毛，复插进脑后，将身一小，变作个蟭蟟虫儿，十分轻巧，细如须发，长似眉毛，自孔中钻出，飞到青狮头上钉着。 青狮正饮酒，猛然放下杯，问道：“三弟，孙悟空这回化了么？” 金翅大鹏雕笑道：“还不到时间呢。” 青狮说道：“小的们，把瓶子抬上来，我看看。” 三十六个小妖奋力抬瓶，那瓶子里的阴阳二气泄得干干净净，所以轻了许多，慌得众小妖报道：“大王，瓶轻了！” 金翅大鹏雕喝道：“胡说，宝贝乃阴阳二气之全功，如何轻了？” 一个小妖一只手就把瓶提上来了，说道：“你看这是不是轻了？” 青狮揭盖看时，只见里面透亮，忍不住失声叫道：“这瓶里是空的。” 孙悟空忍不住叫道：“我的儿啊，孙外公走啦！”他现出本相，跳出洞外，回头骂道：“妖精不要无礼！瓶子钻破，装不得人了，只好拿来出恭啦！”说罢，他喜喜欢欢，嚷嚷闹闹，踏着云头，来到师父跟前。 成玄奘正在那里撮土为香，望空祷祝，说道：“祈请云霞众位仙，六丁六甲与诸天，愿保贤徒孙悟空，神通广大法无边。” 孙悟空听得这般言语，心中也是十分感动，他收敛云光，近前叫道：“师父，我回来了！” 陈玄奘搀住道：“悟空劳碌，你远探高山，许久不回，我很忧虑。这山中到底有何吉凶？” 孙悟空将前事细陈了一遍，又说道：“今得见尊师之面，实为两世之人啊！” 猪八戒说道：“哎呀你看，大师兄会说人话了。” 沙和尚说道：“大师兄本来就会说啊。” 孙悟空说道：“你俩闭嘴。” 陈玄奘问道：“你不曾与妖精赌斗么？” 孙悟空道：“不曾。” 陈玄奘道：“那……你保不得我过山了？” 孙悟空是个好胜的人，叫喊道：“怎么不能？” 陈玄奘道：“不曾与他见个胜负，只这般含糊，我怎敢前进？” 孙悟空笑道：“师父，常言道，单丝不线，孤掌难鸣。那妖魔有三个，小妖千万，教俺老孙一人，怎生与他赌斗？” 陈玄奘道：“猪八戒、沙和尚，他们也都有本事，教他们都去，与你协力同心，扫净山路，保我过去罢。” 孙悟空沉吟道：“师父说的是。让沙僧保护你，八戒跟我去罢。” 猪八戒慌了，说道：“哥哥没眼色！我粗夯，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什么忙。” 孙悟空道：“兄弟，你虽然没什么本事，好歹也是个人。” 猪八戒说道：“不，我不是人，我是猪。” 孙悟空说道：“你就算个猪，放个屁也能给我添把风，壮我些胆气。” 猪八戒无奈，说道：“也罢也罢，我就随你去吧，有一点咱说好了，你可别捉弄我。” 陈玄奘说道：“八戒快去，我与沙僧在此等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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