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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起源于税收

 崔馨文 2020-09-23

远古帝国的起源,特别是“夏”的起源,乃是华夏文明起源中的最为重要的环节,因为其他有关于“文明”的东西,例如宗庙、祭坛、墓葬、都城、礼制、文字等,都不过是帝国的伴生物,会在帝国存续期间自然而然地产生出来。

因为帝王行使统治权少不了这些东西。再比如文字,帝王们传达命令,记载大臣的功劳过失,以及各地诸侯与帝族是何种血缘关系等,都需要文字,它必然应运而生。

那么,古帝国形成过程中,最直接的促进因素是什么?笔者以为是税收,因为帝国本质上是一种关于“供养”的体制。

帝国归根结底是一种权力的架构,在人类社会中,权力在本质上是一种经济利益,任何一种权利都要落实到物质享受上去,最终就会变成一种税收制度,一种劳动所得的再分配形式。故“帝国起源于税收”的判断是成立的。

帝国范围内,税收制度的建立与执行,就是帝国诞生最可靠的标志。这种供养制度一旦不存在了,这个帝国也就消失了。

但是,在考古发掘中,你是永远发现不了它的,因为制度是无形的,税收制度只能通过逻辑推理再现出来。可惜这个“再现”的工作,还从来没有人去做过,原因在于,传统文明史观绝对否定帝国起源与税收有关。

儒家理论认定,帝国起源于“治水”,夏王朝是大禹通过浩大的水利工程建立起来的。直到今天,“大禹治水”的故事仍然是官方学术机构唯一认可的,写进了中小学教科书的文明起源理论。

按照儒家的说法,上古时代民风淳朴,无有奸诈私利,是人都有高尚的道德水平,非圣人不能成帝王,是帝王皆举贤任能,互相禅让,是故天下太平,万物和顺,上古时代最为重要的特征是“有祀无戎”,不知战争为何物。因此,回到远古圣王时代去,就是儒家理论的终极追求。

没有税收,任何帝国都无法运作,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越是远古时代,生产力就越低下,要让人们从仅有的口粮中分出一部分来交税,绝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没有对统治者的万分恐惧,谁也不会去主动交税,没有暴力征服,对拒交者杀无赦,短缺者大刑伺候,根本就建立不起税收制度,乃是人性使然,千古不变的道理。

在人类的冷兵器时代,游牧民族具有天然的军事优势,因此在文明起源过程中,进入中原和南方农耕地区,建立大大小小奴隶制王国的统治者,都是来自内陆高原深处的游牧民族。军事优势注定了他们是天然的“收税者”,而帝王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也是最后一道税收人而已。

这个历史事实,也反映在了古代游牧民族的自称中,例如,建立西夏的党项羌,他们就是以“弥药”自称的,藏文写作 མི་ཉག་  (拼音转写mi nyah),藏语本义是“收税者”或曰“人上人”。

藏语的 ཉག་  指木杆秤的秤星子,引申为“衡量、裁定、分别、给予”之类,它在“弥药”中作动词用。而“弥”(མི་)就指“人、人口”。故“弥药”的直接含义就是“课税者”。

应知,以课税者”自居并非是党项羌独有的文化习俗,希罗多德《历史》记载,中亚草原上好战的斯基泰人,他们也是以“收税人”自称的。可见这其实是古代游牧民族对自己的一个角色定位。

特别是在东方,游牧民族始终扮演着定居民族的“收税人”角色,中国历史反复重现着这样一种情景:曾经强盛的中原王朝,最终都会沦为游牧民族的税收代理人,例如匈奴成了汉朝的收税人,吐蕃成为唐朝的收税人,契丹成为宋朝的收税人等等。

让人吃惊的是,以“弥药”自居的党项羌说自己才是大禹的直接后裔,故他们建立的王朝也以“夏”为号。与此对应,大禹留下的唯一可靠的文字记载就是《禹贡》,一篇如何在“九州”范围内收税的说明书,或曰“税收清单”。


 

帝国起源于税收


大禹治水的雕塑

 

帝国起源于税收
 

课本中的大禹治水插图

 


当然,传统文明史观是绝对否认《禹贡》是一份税收清单的。儒家认为它是大禹“治水”丰功伟绩的记载。他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舍小家为大家,“三过家门而不入”,忘我地投入到造福天下的“治水”工程中去,最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赢得了万民敬仰,成就出“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方圆五千里,分为五层,层层隶属的大一统夏王朝。

那么,《禹贡》到底是一份“税收清单”,还是一份“水利工程项目清单”?笔者以为,这个问题最是考验历史研究者的智商,挑战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因此,每个文明史研究者都应该先去测试一下。

《禹贡》共有1193,大禹把天下分作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古人认为,天下是正方形的,其东、西、南、北各有一条山脉包围着,山脉中都有河水流出,这些河流原本都不与大海相连,因此大地上经常会出现壅塞和水患,是大禹通过“治水”工程,把所有河川都联通起来,并使之与大海相连,天下便再无水患壅决之灾。

《禹贡》记载,大禹的“治水”工程从京都所在的冀州开始,曰:

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鸟夷皮服像兽皮一样被大禹制服)。(从黄河壶口开始,把漳水恒水、卫水都打通了,使之流入黄河

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澭沮会同……水以下的九条河,以及澭水沮水潍水淄水汶水都打通了,其中有些河流不属同一个水系,但都被联通起来

徐州……厥田惟上中,厥赋中中。厥贡惟土五 色,羽畎夏翟,峄阳孤桐,泗滨浮罄,淮夷蠙珠暨鱼厥篚玄纤、缟。(主要记载在此地所收实物税的种类、品名

扬州……三江既入,震泽厎定……厥田唯下下,厥赋下上,上错。厥贡惟金三品、瑶、琨筱、簜、齿、革、羽、毛岛夷卉服。(除了实物税品名,还记载岛夷像野草一样被踏平压服

荆州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潜既道……长江、沱水、潜水、汉水都打通,并与洛水黄河相接

豫州伊、洛、瀍、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伊水、瀍水涧水洛水打通,使之流入黄河

上述这些工程已大得让人匪夷所思,但相比之下,最大的“治水”工程还是在青藏高原东北部的“梁州”和东部的“雍州”,其曰:

梁州嶓既艺,沱、潜既道蔡、蒙旅平……“旅”即军队,用军队平服

雍州……导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青藏高原上流下来的大河,包括怒江、雅砻江、金川、岷江、黄河等都被大禹打通并串联起来,使之既可流到南海,也可流到西部沙漠中,还与西辽河(黑水)连接,使之可流入渤海!

笔者推算,光雍州一地的“治水”工程,用今天全机械化方式施工,没有一百年休想完成!

如果你还要坚持认为,大禹确是在“治水”,那么笔者可以肯定地说,你还陷在儒家理论自欺欺人的河沼中拔不出来!

这个“治水”就是军事征服的代名词,乃是游牧民族一种固有的思维方式。古代蒙古人就有“王子份地”的习俗,在军事征服中得来的土地都要在王子中平分,蒙古语叫作“曲比”,本义是“河水与雌牦牛”,这个“曲”是指奶汁,因为他们平时就以牛奶为食的,它必须能像河水一样源源不断流来。曲比之“比”作动词用的话,意为“分得的河水”。大禹的“治水”正是一种分封土地的行为。

“治水”中出现的“堵”和“疏”,都指军事征服,敌对部族或被迁徙或被流放。如此《禹贡》的最后才会出现这样的话:“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诸侯意思是说,士大夫的采邑方圆一百里,男爵封土达二百里,诸侯王达三百里。所有这些都与水利工程没有任何关系。

基于《禹贡》与水利工程无关,它是一份“税收清单”的事实,我们有理由推测,夏禹原本就是以“弥药”自称的,只是没有被记载下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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