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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推荐】王琰|王琰诗歌、散文

 槐树街183号 2020-09-24

         月夜。温一壶烈酒,等你。

王琰诗歌、散文

  • 作者:王琰

  • 编辑:小小贝  排版:兮兮

推荐语

王琰老师是一个多才多艺的老师,她写诗歌、散文、小说等,无论哪种文体,都能够深入人心,让人回味无限。

· 壹 ·

西藏短句

把歌舞、牧畜、男人、女人和鞭麻草加入泥土

白居寺

白色垩土

在雷电前熠熠生辉

十万尊佛

自西方来

途经一座又一座慈悲的高坡

雨水流了下来

青稞按照女子模样婆娑生长

· 贰 ·

向西

疏勒南山,疏勒河唱着歌流出,向西流向盐泽。

野马南山,榆林河唱着歌流出,向西流向盐泽。

党河南山,榆林河唱着歌流出,向西流向盐泽。

榆树是一路向西的绿色的佛。

· 叁 ·

我总在河西行走

我总在河西行走

从凉州到甘州,再从肃州到沙州

和汉长城明长城一起延伸似乎没有尽头的路

一棵树与一棵树

一片麦田与一片麦田

是另外一些空白

道旁青涩的沙枣

正在慢慢变黄

一截旧城墙

年老者的豁牙,落出空荡荡的牙床

看似简单却表情复杂

同行的小孩子唱着童谣

火车比汽车跑得快

兔子比蜗牛跑得快

某夜的某根树枝上

结出一个碗口大的月亮

张着嘴  不说话

· 肆 ·

夜探白马寺

沿党河向西

满河星斗

过白马塔大桥

前面就是白马寺村

一个院落安静地站在白杨背后

高高的杨树长过围墙

其中一棵白杨

曾经拴过鳩摩罗什的座骑吗

一座白塔

一株开花的杏树

杏树静谧安详

如同一座佛堂

向右,来到一片开阔地

一截老旧的城墙

像是敦煌丢失的半卷经文

· 伍 ·

教堂

那一年我在恋爱

把手放在他的大口袋里

圣诞前夜,唱诗班的歌声飞出彩色的玻璃窗

我想对冰冷的十字架上的耶稣说

冬天很温暖

天使在吟唱

我学会了祈祷,并在结束前说阿门

钟塔收容鸽子

扶壁、管风琴、钢琴、圣像都有自己的家

那一年

一匹梦里长大的马

奔跑着穿过教堂的穹顶

· 陆 ·

木匠

我们家买了很多木头做家具

给两个哥哥将来结婚用

一块块木头推出长长卷曲的刨花

露出漂亮的纹理

哗啦哗啦

仿佛要把所有的木头都推成刨花

我把自己埋进半房子的刨花

我要嫁给木匠

我要拥有一房子又一房子新鲜好闻的刨花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红土尕庄

红土尕庄是个靠山的村子,爷爷和奶奶住在一院顺山势修建的屋子里,我童年很多时候是爷爷和奶奶带着我。不听话时,奶奶会用一块劈柴打屁股。而爷爷,把我放在柴房小屋的屋顶。我就在上面吹风,爷爷啊,我听话呢。爷爷就会放我下来。我想念那风,清凉而柔和。红土尕庄夹杂着童年,被我写进文字——读到这里,停下来重复再读一遍的人,会不会是我失散的亲人……

红土尕庄据说出土过亿万年前的犀牛化石。我没有见过犀牛,有一大片水洼地,我总在那里玩耍。水洼有狗鱼,没有鳞,狗鱼跃起来像一枚旧钱币。水洼里的狗鱼,每天吃掉和自己体重相当的食物,偶尔袭击蛙、鼠或野鸭,我怀疑,春天里的某一天,它们就会突然变成化石了?

天空中飘浮着杨树或是柳树的绒毛。红土尕庄里住着一位阴阳先生。他为早逝的爷爷选定了坟地,在西山,一面长满打碗花的山坡上。

阴阳先生的家总是静悄悄的,偶尔出入的人神情异样。我想象阴阳先生在安静的院落里,研习线装古书,推演着另外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情,或许,他可以让星星在暗中昭示着我回家的方向,让离世过早的爷爷听见红土尕庄的谶语。

舟曲大峪沟

舟曲藏语就是白龙江的意思。地图上的舟曲地形狭长,一条洁白的哈达飘逸在岷迭大峡谷里。

盛装的舟曲人不论男女,都戴着礼帽,帽子上插雄鸡尾翎,有说是匈奴遗风。

大漠马蹄,刀光剑影,好战的匈奴人挥舞着狼旗追逐着风的踪迹冲杀,又悄悄在风声中隐匿,从此音讯全无。黑暗中只剩下一顶礼帽,像是某种宗教仪式的遗存。

舟曲大峪沟方圆几十公里,有群山环绕,宜种麦屯田。

迎面随便走过来一个人,怎么看都像是古代将军的后裔。

高处行走,泉水濯足。天道呈祥,庄稼生长。那么,你还想从秋风中收获什么呢?

水运处

白龙江畔的水运处,是个地名,离村子很远,有一座桥,桥旁有一挂长长的瀑布,汇入江水里。冬天时,冻成一道银河冰挂。我们常从桥头下去,折了长长短短的冰柱子当冰棍吮吸,透心凉。

路与桥相接的地方,是坡,又带了拐弯。于是常有不小心的车从这里跌入江水。

村子里的邮递员吕效先就是骑着自行车从这里一直骑进了白龙江,那天他穿着一身新换的邮电绿的衣裤。

水运处是个专门运送木材的单位,从上游放入整方的木材,接下来就是等待。如同一封封投入邮筒的信。

打捞的时间即使用秒表把握得再精准,总有一些木材捞不回来了。

骑车子的吕效先,还有开车的王守孝,他们扎进白龙江,就如同丢失的信件,与这个世界从此失去了联系。

白龙江时而安静时而汹涌,奇怪的是,江水从来不会迷路。夜再黑,森林再多,赤足流过的江水,从不回头追问缘由。

一辆卡车,拉着一堆货,一群羊,车上还有几个人。开车的人大概是睡着了,车子一头撞进了白龙江。

有一些人获救,伤势严重。有一些货物捞了上来,七零八落。唯独车上一个小孩顺流游去,奇迹般地从下游上了岸。

他穿着湿衣服回到家,告诉了大家车祸的来龙去脉。

他的手臂只擦破了些皮,他的身体里像是藏着这条河流。只是,这小孩从那天之后从不再提起车祸。

白龙江知道这一切。白龙江像个大人物,背着手,走过来,一言不发。

出诊

我的父亲和母亲医学院毕业后,来到甘南州迭部县洛大乡卫生院当了医生。后来,安家落户,再后来,就有了我们兄妹三个。

面前和身后的山高耸入云,有滑道从云端滚下采伐的木头。山顶据说是高高的插箭台,但我从来没有爬上去吧。

“曼巴——曼巴——”来找父亲的人,骑着马飞奔而至。父亲总是立即背上箱子就出门了,药箱子上的红十字一闪一闪,父亲就是这样骑马走天涯。

母亲种菜,养鸡,拉手风琴,养育我们。或者把我们锁在家里,也去出诊。背上另外一只药箱子。

不管有没有马骑,总是父亲先出诊,母亲后出诊,出诊的时间与病人有关,与白天和黑夜无关。

父亲和母亲都出诊的时候,白天,我们兄妹三个站在桌子上哭。桌子在窗前,从窗户里,能看到出诊的父母亲回来没有。

夜晚,我们兄妹三个抱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哭。再哭,天还是黑着。

    哭着哭着没有眼泪了,就长大了。

木匠

迭部多树木。我家院子里就长着很多棵树。

小时候,我觉得院子很大,院子里的水泥台阶很高。台阶上有一处印痕,大人们说,是一只狼,深夜在未干透的水泥上踩下爪印。所以,晚上不可以出门疯玩。

那个印痕没能吓住我们,我们照旧在有月亮的夜晚出门疯玩。

我从水泥台阶上摔下来,摔落一颗牙,埋在树窝里。院子里有几株石榴,几株杮子,还有几株花椒树。牙长了出来,院子里又种下一株树。

我每天梳着小辫,走出门,一只鸟巢,在树上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等不到院子里的树长大,我家买了很多木头做家具,说是两个哥哥将来结婚用的家具都要准备好。

水渠柳是长在水渠边吗?一块块木头推出长长卷曲的刨花,露出漂亮的纹理,哗啦哗啦,水渠柳水波荡漾。

木匠埋头干活,仿佛要把所有的木头都推成刨花。我把自己埋进半房子的刨花和这芳香的气味中,我默默地想,长大了,我要嫁给木匠,我要拥有一房子又一房子的刨花。

迭部

那一年,我们结伴去了迭部。在那之前,我一直孤独得像落了单的鸟。黄昏沉静而泛黄,棕色、金色勾边,如烛火下祖母的脸,安宁、慈爱,就算我犯了什么错,它也一定会包容我的。

迭部,神的大拇指摁出的一小块山地,周围山势峭拔。吐蕃戍边后裔繁衍生息,石头高低错落,有土的地方绣花般播下种子,小麦迎着秋风生长。

暮色中,弯月如一柄锈蚀的残刀,正悄悄插上山梁。

昨夜的花朵盛开在大地上。

一个男人在清晨攀上虎头山的山崖,用一支鹰的翎吹出长长的啸叫。太阳升起来了,男高音的太阳,在这里升起来了。

一匹匹马儿在大地上奔跑,奔跑出:勒——勒是迭部民歌。

九层阁

九层阁,米拉日巴佛一个人修建的佛阁。修建过程中有人帮他,哪怕只是搬来一块石头,他也必须搬回原处。米拉日巴的九层阁在西藏,此九层阁非彼九层阁也。甘南米拉日巴九层阁是仿建的。

我们为叩佛而来,为米拉日巴的精神而来。

山坡上,矗立着高高的九层楼阁,没有一层一层的檐牙翘角,整座建筑笔直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朝佛者抱着香烛、柏枝,往香炉里添加。弥漫的烟雾,笼罩着虔诚的信徒,时隐时现。佛阁四周的转经通道,诵经的人用力拨动着经纶,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停的转。

米拉日巴在雪山上苦修九年,饮冰雪、食青草,身体肤色都变成了绿色,最终印证了“大手印”和“拙火定”密法。

九层阁大门响时,经桶还转着,一个身体绿如青草的人,生来就是被供奉的。

此时,正值正午。正午用来睡眠,用来诵经,用来讲述。一只麋鹿跑过九层阁,天空变阴。

走下九层阁,院墙上一排排白色尖顶佛塔。

高高的九层阁,每层前面的布幔都开一小窗,佛会不会透过它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作者简介

 

王琰,祖籍辽宁沈阳,七十年代生于甘肃甘南。《兰州晚报》副总编。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24期高研班学员。出版著作《格桑梅朵》《天地遗痕》《羊皮灯笼》《白云深处的暮鼓晨钟》《崖壁上的伽蓝》《兰州:大城无小事》《大河之城》等,作品在《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诗潮》《诗歌月刊》《天涯》《散文》《山花》等刊物发表,并收入各种年选和选集。曾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一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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