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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 我陪护岳父走过余生 晨之风 2003年对于国家来说是个非常的年份，那一年因为“非典”的肆虐让整个国家叹“非”色变。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段时期整个国家的生活似乎“非典”了。对我而言，不能忘记那一年，是因为那一年我亲眼目睹了岳父被癌症慢慢夺去了生命。现在想来，那一段时期的陪护岳父时光是刻骨铭心的。 从我和妻子结婚后，岳父已经好几年不再种地了，令人担心的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岳父却身体接二连三地出毛病，先是脑中风，手足已经失去知觉，好在抢救及时，总算是没落下后遗症。后来也是老年疝气严重起来，在乡镇医院做了手术。这两关虽然受点皮肉之苦，但是有惊无险，总算于生命无大碍。那一年的初春，蛰伏了一冬的人们开始舒展身体，田野里开始热闹起来。大概是进入三月，岳父吃饭时一直感觉喉咙有异物，但没引起过多注意。在诊所拿了点一般的消炎药物，不料根本不管用。大舅哥带他到县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食道癌晚期。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七个子女家庭，如晴天霹雳，一下子震惊了所有人。大舅哥召集所有子妹开会，商讨办法。在此之前，村里面有好几个食道癌病人，最终都是活活饿死，死前皮包骨头，最后悲惨地去世。也有动手术治疗的，却事与愿违，加速了去世的步伐。基于这种情况，大舅哥认为，不再治疗了，到头来免得人财两空。他的话固然有道理，这也是农村人朴素的对于癌症病人的应对办法，出发点是好意。 也许是出于对岳父的固有孝情，娘家三姐不甘心父亲就此西去，力主坚决治疗。其实我也坚持，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尽一百倍的努力去治疗。也许是基于这种出发点，我们很快达成了共识：只要医生说可以治疗，就坚决治疗，七个儿女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其实子女对于父母的孝心还要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没有经济实力孝心有时候是一纸空文，七个子女相信大家的力量可以挽救岳父的生命。于是把岳父送到周口市医院治疗。那一段时期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全国上下“非典盛行”，尤其市政府，在那一段时期几乎到了差一点启动军队管制了。各个路口都有人值守，严格盘查路人，凡是外地回来的人员都要实行隔离。这种隔离是强制性的，不允许有个人的辩解在里面。 后来经过打探，很快找到了一个据说是可以治疗食道癌的医生。那个医生信誓旦旦打包票说，可以治疗岳父的食道癌，出于孝心，大家决定来一次最后的争取。尽管是苍白的，现在来看确实是尽心尽力了。我一直有个观点叫做：尽心尽力，无怨无悔。于是给岳父做完了检查，医生说岳父符合动手术的一切条件。在这种情况下，七个儿女一致同意给父亲做手术，目的是挽救这条曾经九死一生的生命。岳父得食道癌，现在来看，应该说是他心知肚明。尽管大家都在瞒着他，其实他很明白，从大家的眼神他看出来了。大家都说他得的是胃炎，严重的胃炎。到医院打打针，吃点药就会好起来的。但是实际情况是，好几个平时不常来的亲戚都来看望他，这引起了他的警觉，胃炎病绝不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好在岳父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心里很明白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在农村，得了癌症无疑是判了死刑。因为大家都认为，癌症是不治之症。他们不知道，癌症其实是可以得到治疗的，只要方法得当，是可大大延缓病人生命的。有些癌症是可以治疗的，譬如食道癌或者乳腺癌，切除后只要合理治疗是可以完全康复的。 于是岳父住进了周口市人民医院观察室，做好术前的一切准备。因为非典蔓延，陪护病人的家属只能一个人在那里。我和大舅哥还有几个连襟轮流在那里护理岳父。每天我去楼下给岳父买来饭食，都是一些流质食品，岳父已经不能吞咽硬一点的食物了。也就是喝点豆腐脑之类的汤类实物，水果已经不能吃了，方便的时候喝点饮料之类的。吃完饭，按照医生的要求，要加强锻炼。我在那里陪护岳父，那一段时期，我感到了岳父对于生命的渴求。于是我扶着岳父上楼梯，反反复复好几次，累了就坐下来歇歇，然后再锻炼。这样锻炼了两三天，岳父的饭量显然提高了，这是个好事，几个子女都看到了“起死回生”的希望。 住了几天院后，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院方决定给岳父动手术。动手术之前的头天傍晚，我带岳父吃过晚饭，决定给他理理发，因为动了手术后，要卧床一段时间，理发很不方便。岳父是个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花每一分钱都是斟酌再三的。他是络腮胡，理发的说需要五元钱。岳父一听，感觉太贵，拉起我要走。我心里一阵酸楚，已经是得了癌症的人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他还在理发上斤斤计较价钱。这就是中国老农民的秉性，至死都保持节俭的品性。 回顾岳父的一生，我很有感触。困难的日子里，岳父和岳母除了一辈子勤劳耕作田地外，还生育了八个子女，三男五女。后来在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了一个男孩，余下的七个孩子都一把屎一把尿操养成人。说起来，岳父这辈子苦水里泡大。他出生于民国二十三年，也就是1935年，那时候淮阳到处闹饥荒，再后来是日本人祸害淮阳一带，到处兵荒马乱，在躲躲闪闪中度过了童年。再后来是国共两党打内战，在担惊受怕中能存活下来已是不易，不过受尽了旧社会的疾苦。早早没了爹娘，岳父是老大，下面有三个兄弟和一个妹妹。因为爹娘去世的早，岳父长子如父，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一手操办了弟弟妹妹的婚事。这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事情，在当时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里，付出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岳父虽然不认识多少字，但是会拉一手二胡，是当地戏台的头把弦，这让我很是惊奇岳父的悟性。 最后，经过慎重考虑，我们托了一个据说是在周口颇有权威的医生给岳父做手术。动手术的那天上午，七个儿女都忐忑不安地待在手术室外面。大家怀着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手术成功。手术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进行得很艰难。中间时医生出来告诉我们说，手术很顺利但是很艰难，请大家放心，医生一定尽心。这话无疑是福音，令我们久悬的心放松了很多。做完手术的岳父被转移到病房，他很憔悴，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应该说，医生对手术还是很尽心的。岳父慢慢缓过气来，精神状态稍微好了些。手术后，岳父还要经受各种检查，检查的数据供医生观察。护士从岳父干巴的胳膊上抽血，接下来的几天里，量体温、测血压、做心电图、照胸片、拍CT等一系列的检查，几位陪护的子女前后跟着。看着原本瘦弱的岳父，经过几处检查点的折腾，更加筋疲力尽，面容憔悴。躺在病床上似一堆泥，如一支凄风冷雨中的闪烁的蜡烛，让人瞅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住院的病人承受的病痛折磨只有本人知晓，陪护人也要跟着受煎熬。病人不得不受罪，陪护人更受罪。医院条件简陋，没有专门的陪护的床位，只能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趴在床边迷瞪一会儿。该我陪护时，我在病房地上随便铺点什么席地而卧。夜间，我是没有睡意的，静静地坐在病床前，注视着睡去的岳父和他的病友们。有时候在医院的院子里走一会儿，看看夜空，只祈望，岳父的病慢慢好起来，让家看到希望。 岳父吃饭已经不能自己完成，需要陪护人一勺一勺喂饭。其时，因为食道癌的缘故，岳父的下咽已经很困难，不时呛食，身上都是饭渣子。他心里很明白，不想麻烦人，但是没办法，其实他内心一定是痛苦的。岳父身子虚，出汗的次数多，每晚陪护人还要用热水给擦洗身子，再换上干净的内衣裤，把换下的内衣裤洗干净晾着，做完这些每晚都在十点以后。晚间还要倒几次尿，监视点滴，呼唤护士更换。这些都是做儿女的应该做的，我尽心尽力做好它。 在岳父面前，尽管我们几个做儿女的尽心尽力，做出了一切可能做的事情，但是最终没能挽救岳父的生命。食道癌后期的岳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动了手术后，大概是年龄大了，恢复不太好。我们一直疑心是手术出了问题，甚至对医生很有怨恨。岳父动了手术不到半个月时间，最终驾鹤西去了。但是做儿女的无怨无悔，岳父比起那些农村食道癌患者已经是少受了好多罪。据说，食道癌患者最后都是活活饿死的，而岳父动了手术每天吃的都是饱饭，他们没有经受饥饿的折磨。在端午节到来之际，麦子黄熟了，大地一片丰收的景象，岳父忙碌了一辈子，在收获的季节里，他走了。岳父走时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这样做儿女的很心安。 在我的内心里，老吾老及人之老，这是心里话。岳父毕竟不是自己父亲，能当做自己父亲对待，这是需要一些境界的，考量一个人的修养和品性。没有岳父就没有妻子来到我身边，这个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感恩父母应该包括感恩岳父母，这也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现实生活中一些人总是处理不好这个关系，做媳妇的不知感恩公婆给了自己一个丈夫；做女婿的更应该孝顺岳父母，是他们给你带来了家庭的另一半。在岳父离世之前的日子里，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于心有安，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今天可以告慰岳父的是，我们家现在的生活还算无忧，我和妻子身体还可以，无大恙。两个儿子都健康快乐的成长。倘若岳父能在天堂里看到这些，他也会为我们祝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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