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和二蛋岗【三】

〓 第 1306 期  〓

 文|马金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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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县城，我把自行车和捎的鸡蛋、山药送到二蛋哥家。二嫂告诉我，二蛋哥去盟工会开会去了，会议结束后还要去眊眊那个曾经当过县委书记的铁哥们，人家现在升成盟委副书记了。前些日子打电话说，要推荐二蛋哥当盟工会副主席，二蛋哥不愿意去，想让老领导在县里调整个好科局。我觉得二蛋哥在工会干的成绩挺好，当了两次自治区优秀工会工作者，提拔是好事。但二嫂说盟工会副主席没多少实权，在县里像财政局呀、人事局呀、计委等单位有实权还油水多。加上这几年各机关单位在婚庆酒楼赊欠的饭费有十几万，单位头头经常换，新官不理旧账，咱要调走就更不好要账了。我想了想，觉得也对，反正二蛋哥总会有办法的。       

我回到学校便开始了分配课程、调整课时、刻印各类表格等开学前的准备工作，忙的焦头烂额。我的那位只有初师（小学毕业念师范）文化的校长也忙着给维修校舍的工头结账，拉运冬季烤火煤，筹划给老师们发超课费、班主任津贴和少的可怜的奖金。开学前一天晚上，我正和教导主任商量两个初三班的数学由谁代，校长来到了我们办公室。教导主任请示校长，初三数学让谁代？校长不加思索地说道：这是你们教导处的事，你们做主，我代不了，没有合适人你们自己代。自我来这个学校就没见过校长代过一节课，教导主任是68届中师毕业，因为家庭成份高，分配上班一直在村小学一人班或二人班教初小或高小，没多教过初中课程，据说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当上了教导主任。他管着全学区的教学工作，经常下乡到各个教学点，顾不上代课，难道又让我代？校长接着拿岀一份花名册，说是一学年的超课费、节假日补课费、加班费和原来定下来的奖金发放表。        

教导主任翻了翻花名册低声说道：按这个标准发怕老师们有意见，以后没人给多兼课，没人给补课了。校长为难地说:学校经费不足，不能按原来计划的办了。教导主任把花名册递给我，第一页发放标准写到：原定补课费一节课8毛改成了6毛了，原来定的考上一名高中，奖任课老师10块、班主任12块分别成了7块和8块了，原来定的超课费一节6毛成了5毛了，原来定的单科平均成绩进入全县前10名的任课老师奖20块钱的，现在没有，也不用奖了。在花名册我的名字一栏里看到我的补课费按6毛算对的了，升高中奖也对，而超课费每周只有4节课的，我有点纳闷，因为我这个副教导主任还兼初三毕业班班主任，按规定每周6节（当时周六还上半天课）数学课已经满工作量了，我还代另一初三班6节数学课，兼代两个初二班共4节物理课，至少每周超10（严格说应该是12）节课才对，而且去年秋季开学时校务委员会定的给我算10节超课呀，咋成了每周超4节了呢？是算错了还是不给算了？再看校长和教导主任每周还有3节超课费了，还看到校长小舅子（他妻弟），只管炭房钥匙和烧锅炉的临时工，每周也有6节超课费，假期看管学校另加了3个月工资。

我挤着笑容问校长，我的超课节数是不是算错了？校长打着哈哈说，给你算了4节物理课，6节数学课是同头的（同年级）不算也对，另外你的补课费、超课费和奖金全校最多，你是校领导应该发扬风格少挣点。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歪理？他每周坐在办公室值3个晚自习的班，喝茶、看报纸领超课费，我站在讲台上唾沫星子乱溅，还得批改作业、判卷却要发扬风格少挣点！我有点愤怒，但又不知道怎么辩解，只狠狠的说了两个字：不行！校长大概没想到我还敢说不行，瞪大眼睛吼叫道：我是这个学区的最高领导，我说了算！要不然明天校委会定。哈哈，又是校委会定，上次不是校委会定的吗？        

第二天召开了紧急校委会，校委会有7个人组成，校长、教导主任和我算是校领导，中学教研组长、小学教研组长，还有两个大队的片长（也是教研组长）。会议第一项内容是任课老师分工，我还是初三一个班的班主任，两个初三班的数学，再兼初二两个班的4节物理课，校长说我对课程熟悉了，旧教案也能上课（真是高论）。我没表示什么。与往年不同的是校长兼任初一两个班4节政治课，教导主任兼任了初中六个班的6节音乐课。说实话这个学区人手不够，想开满课，对教育局有个交代，就得众人兼课，课程表才能排满。会议第二项内容就是头天晚上提到的补课等费用的发放。发放内容只是把超课费5毛又改回到6毛，其他的都没变，我一周还是4节超课费。校长让大家发表意见，等了一会儿没一人吱声，我就谈了我的意见，一是执行上年度定的发放标准，不能说了不算，定了不办；二是如果不按上年定的办，我今年只代一个班的数学，班主任不当，别的课不兼，超课费我不挣，上个年度的超课费我也不领。我说完后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教导主任咳嗽了几声，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校长慢悠悠地点了支烟对着我说，大伙都没意见，你一个人的说法不能否定众人的决定，就这么定了，马上通知中心校全体教师开会，传达执行。还对我强调了一句，一会儿在会上把全县校长培训班的精神给大家讲一下。我的轴劲也来了，对他说，你执行你的，我干我的，培训班的精神我讲不了，你当校长的去讲吧。说罢就回到了教导处办公室，抽着烟生闷气。

老师们搬着板凳陆陆续续到隔壁中学教研组办公室开会去了，我也不打算去开会，思谋着有啥关系能离开这个只抓钱、不管教学工作、不管老师们死活的校长呢？我有点后悔没答应二蛋哥去工会当秘书了。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忽然听到会场里有人高声说道：补课费是我们几个班主任经过测算，跟学生收起来交到学校的，应该只多不少，凭什么补课费8毛变成6毛了？这是跟我搭伴的另一个初三班主任说话啦。他教初三两个班的语文课，还兼初一、初二四个班8节政治课，今年只给他减了初一两个班的政治课。只听教初中班体育兼学校保卫的老师调笑到：倒醋的钱打了酱油了吗，会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过后，又听到教初三两个班化学和物理的老师说道：去年教师大会上宣布的决定都不算了，明年把今年说的也要推翻了。我念师范学化学的，跨专业教物理，不给算超课费，还得年年代毕业班。看看人家其他学区，超课费、补课费和奖金都比咱们高，咱们除了不提还要降，这书没法教了。会场内吵吵声越来越大，大概老师们还不知道校长和他小舅子也有超课费了，没听到有人说这事。        

趁着会场内你一言我一语嚷嚷，我轻手轻脚走岀办公室走廊，想到乡话务室给二蛋哥打个电话诉诉苦。只见校院内家长们开三轮车、四轮车，赶着牛车马车，骑着自行车，拉着行李、米面和山药蛋送孩子们报名念书来了。只听一个女孩子说，你看从办公室走出来那个戴眼镜的老师就是副主任，听上几届初三学生说他的数学教的棒儿好，今年肯定教咱们呀。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说着话，大概是评论我有啥优点，还有啥缺点了。不过那句说我教的棒儿好的话让我精神一振，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似乎少了许多。我决定不打电话了，遇上那个半道街女话务员不知道能跟二蛋哥说些啥呢，闹不好让她翻腾的校长更恨我了。        

昨天一夜思谋跟校长辩解的招数，没睡好。到食堂吃了碗山药蛋烩白菜、三个二两面的馒头，回宿舍闷头睡觉。睡得正香，教导主任喊醒了我，说是两个初三班没人给学生报名，也没人给学生上课。学生家长有的去乡政府告账了，有的联系把孩子转到别的学校了，还有几个家长正在和校长吵架了。那几个初三年级课任老师中午在小饭馆喝多酒了，都爬在办公桌上睡觉了。怎么会这样呢？

于是，我和主任把两个班的学生安顿到教室里，主任给学生出了道作文题目，我给学生出了三道代数题两道几何题，要求放学前把作业交上来。学生刚刚稳定下来，校长把主任叫到校长办公室，说是乡长和副乡长找他谈话。主任进去十来分钟就岀来了，让我进去谈话。        

我进校长办公室只看到乡长和副乡长，校长不在。看来乡长们已经来了一阵子了，大概跟校长已经谈完了，这是从大到小地谈话。我正要跟乡长们打招呼，那个副乡长直呼其名地问我，你为什么要组织老师们罢课？一句为什么问的我莫名其妙。我告诉他，我是教书的，上课是我的职责，我为什么要组织罢课？下午没有我的课，我也不知道其他任课老师没上课。他又问为什么不给班里的学生报名？我又告诉他，我是副教导，代6节课已经满工作量了，已向校长辞了班主任，报不报名你去问校长。我看这位副乡长哑口无言了，对他说，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要给人乱扣帽子。他又要说什么，乡长制止了他，叫我讲一下来龙去脉。我就把头天晚上校长、主任和我三个人商量的事，还有今天校委会的决定及会上发生的争执详细说了一遍。副乡长接起来问我，为什么上午教师会上一伙老师围攻校长？面对这个为什么副乡长，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大声说对他说，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没参加上午的教师会！他又急切地说，校长说了，这伙老师就听你指挥……乡长喊了声副乡长，叫他少说两句。看着肚皮一鼓一鼓的副乡长，我略带讥讽地对他说，副乡长你抬举我了，这伙老师能都听我的，那我就是校长或副乡长了。希望你以后尊重一点教书人。跟我的谈话在不愉快中结束，他们又和其他老师一一谈话去了。        

我去食堂喝了碗稀粥、吃了个馒头，准备晚自习给学生们讲解下午布置的五道数学题。说实话这五道题难度挺大，会做的学生不多，之所以让他们做，就是先把他们稳在教室里。这也是当老师的偷懒小招数，有时不想讲课了，语文老师就岀个作文题，字数要求多点；数学老师岀几道偏题、怪题，让学生翻资料、查公式忙乎一两节课。来到办公室，准备好三角板、粉笔等待晚自习铃声。主任又把我喊到校长办公室，说要开会。        

校长办公室坐着两位乡长和校长，加上主任和我五人，开啥会？只听乡长说道：今天你们学校发生两个毕业班既不给报名，又没老师上课的事情，影响很不好！这是对学生和家长极不负责的表现！希望你们深刻反省，查找原因，整顿秩序，加强对老师思想教育和管理。经与乡党委书记研究决定：一、发给老师的各项费用按你们去年校委会决定的执行，经费不足部分由乡政府协调供销社赊销点商品给老师们补足，明天由副乡长配合学校会计发放；下一年度的按今年标准执行，只提不降；二、中午喝酒的老师每人写一份检查，交给乡纪检书记；三、学区向教育局写一份报告，申请调配2~3名师范生，乡政府加注意见并盖章。四、初三班主任负责联系要求转学的家长，劝说他们不要让孩子转学。五、学区向乡政府作出书面检查。听了乡政府的决定，我觉得还算公正，至少对误了课的老师们下手不重，更没定性为罢课。乡长征求了我们的意见后，又组织召开了全体老师会，宣布了乡政府的决定。

开会耽误了给学生讲题，只好明天讲了。主任又与我商量代班和兼课的事，我的想法是，既然事情按去年定的办了，我可以当班主任、代两个初三班数学课，但两个初二班物理课坚决不兼了，实在忙不过来。主任觉得也对，再与初三物理老师商量，让他兼上，给他超课费。        

回到宿舍躺在被窝里，想着一天过山车似的事情，真有点窝火和无奈。可以肯定校长在乡长们面前诬陷了我，把没人上课的事甩锅于我了。主任说了啥不清楚，至少他没有把全部真相告诉乡长们。大概是乡长们与老师们的谈话了解了事情的部分真相。依校长的为人，恐怕修整我的日子还在后面了，唉……        

第二天课间操，我到会计室领到250块现金和4箱化德老窖酒的条子，加起来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挺可观。副乡长告诉我们，拿上条子去供销社就能取上酒。中午放学后，我把条子交给供销社的两个学生，让他们下午给我把酒搬回来。下午两个学生来到办公室说是他们家长悄悄地把酒给退了，给了我240块钱，只是不让我告诉其他老师。太好了，原来当老师还能占上这样的便宜了，我可不能得了精激夸伶俐，绝对不告诉别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