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暗色系的幽默与哲思——读《沉默的大多数》

有人评价王小波的作品为黑色的幽默，这个暗色系的形容词就确切地写出了我读《沉默的大多数》时的心境。有看不太懂的时候的不解疑惑，也有看懂了之后的深思沉默，总之都是那种带着一丝丝轻巧的凝重，就像目光被暗沉的色调包围时的感受。

我从这本书中，大概看出了两个词，一个是幽默，一个是哲思。其实这两个词不应该被分为两个部分，因为即使是幽默，其中也常常蕴含大大小小的哲思。所以我应该说自己看出的是两种哲思，一种是幽默的哲思，一种是不幽默的哲思。

先来谈谈幽默的哲思。说来也怪，王小波先生居然能够近乎完美地把“幽默”和“哲思”这两个看似背道而驰的词语毫无违和地结合在一块儿。他笔下的幽默带给我的常常是不痛快、不酣畅、不尽致淋漓的笑，因为其中总是蕴含着或大或小的哲理。当我笑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仍然是沉重的，笑完之后得到的也常常不是舒畅，而是琢磨和深思。譬如他曾在《知识分子的不幸》一文中引用过一段歌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并在后面附以评语道：“这四个‘就是好’，无疑根绝了讲任何道理的可能性。因为狂信，人就不想讲理。”这大概不是作者有意的幽默，但当我看见这有着一连串儿“就是好”的歌词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或许是被其中带着的那一丝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意味给逗乐了。但笑完之后的我却感到沉重。仅仅是一段歌词都如此不讲道理、不接受反驳，那么身处于那个年代里的人和事呢？有多少也如此甚至更加过分的强横？又有多少被那强横的风气拖着拽着、身不由己？尔后看到了作者的评论和就此引出的论证，更是愈发感到这段文字的深刻和犀利。类似的幽默哲思还有很多：“假如说安于清贫、安于住筒子楼、安与营养不良是好品格，恐怕是有点变态。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和自己过不去，就是和爹娘过不去。”“不要问我这些人是谁，我不是告密者；反正不是我，我头顶不秃。”“我现在既不看国产电影，也不看国产电视剧，而且不看中国当代作家的小说。比方说，贾平凹先生的《废都》，我就坚决不肯看，生怕看了以后会喜欢。”“当然，也不能说这些儒生只是些留声机。因为他们在圣人之言前面都加上了前缀‘夫子曰’。”个人以为这类哲思很可爱且难得，可爱是因为每个人看到之后的所笑和所想都是不一样的，自由度很大；难得是因为这种哲思不是能经常在文学作品中看到的，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啊。

再来说说不幽默的哲思。就我个人而言，这类哲思比前一类哲更难领悟到，因为它十分正经、严肃，像不苟言笑的老干部，使得既缺乏经验又缺乏勇气的我难以和他打交道。除非偶尔运气好，碰上几个稍微和蔼可亲、面容慈祥的，我才能浅略地和他攀谈上几句。“不管是信神，还是自珍自重，人活在世界上总得有点信念才成。”这句话让我想起周国平先生说过的“人总要有一颗敬畏之心”。我想，没有信念、没有敬畏的人该是多么可怜而可怕啊，因为没有精神支柱和道德枷锁，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甚至会无所不为，于是导致了他们的生命的苍白、荒诞。“我现在所教的数学，你们也许一生都用不到，但我还要教，因为这些知识是好的，应该让你们知道。”这大概就道出了我们今天要学很多知识的意义吧，那些知识那么好，值得我们知道。“恕我直言，能够带来思想快乐的东西，只能是人类智慧至高的产物。比这再低一档的东西，只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种低档货，就是出于功利的种种想法。”这大概是在说，人类应该思考的是崇高的、对整个人类社会有益的事物，而不是仅对自身有益的、有关功利的、世俗的东西，否则人们的思想快乐就会被痛苦所取代吧。“这两种知识分子的形象可以这样分界，前一种一世的修为，是要做个如来佛，让别人永世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后一种是想在一生一世之中，只要能跳出别人的手掌心就满意了。”这大概是在劝告读者不要永远被一种思想禁锢、桎梏住，而要想办法开辟出新地域、新道路吧。

王小波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我想，我对自己的要求，大抵也该是很低的罢。

【推荐语】不像大多数读后感的泛泛而谈，本文紧扣“幽默”与“哲思”两个关键词，对作品列举片段加以分析，有着作者独到的见解。结尾以作品的作者的话结束，既有自嘲式的诙谐，也蕴含深刻的哲理。（卓辰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