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雨读诗︱钱钟书给了“好评”的四首《禽言诗》

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多是因为他们对周遭的世界更敏感、感情更细腻，风花雪月、鸟兽虫鱼、日月山川、斗转星移皆可入诗。此前我曾介绍过欧阳修的两首《啼鸟》诗，闻鸟啼而有所感而入诗者，欧阳修既不空前，也非绝后。唐朝有元稹的《思归乐》和白居易的《和<思归乐>》等；北宋梅尧臣、苏轼、黄庭坚都做过禽言诗，钱钟书认为周紫芝的四首《禽言》诗“比他们的写得都好”。

周紫芝，生于1082年，卒于1155年，南宋文学家，有《太仓稊米集》、《竹坡诗话》、《竹坡集》等。周紫芝生于北宋，45岁时发生“靖康之变”，50岁时中进士，在南宋为官。诗人历经国难，对当时底层社会人民生活的艰难颇为同情，这四首禽言诗描写的就是战乱中底层社会人民艰难困苦、颠沛流离的生活，这与《欧阳修》借啼鸟诗抒发自己被谗言中伤而失意的个人感情有所不同，立意更高一些。

“婆饼焦、提壶芦、思归乐、布谷“”都是鸟名，取其鸣声的谐音而命名。

婆饼焦

云穰穰，麦穗黄。

婆饼欲焦新麦香，

今年麦熟不敢尝，

斗量车载倾囷仓，

化作三军马上粮。

开篇一句“云穰穰，麦穗黄”，描写的是麦秋时节的丰收景象，但丰收的农民自己却吃不上新麦，新麦要交给官府，“化作三军马上粮”。至于农民自己吃什么，真是难以想象。与周紫芝同时代的抗金英雄李纲写过一首《病牛》，“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愿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从这首诗中我们似乎可以找到答案，交了新麦的农民，只能挨饿了。

提壶芦

提壶芦，树头劝酒声相呼，

劝人沽酒无处沽。

太岁何年当在酉，

敲门问浆还得酒。

田中禾穗处处黄，

瓮头新绿家家有。

“提壶芦，树头劝酒声相呼”，跟欧阳修“独有花上提壶芦，劝我沽酒花前倾”的写法如出一辙。欧阳修尚有沽酒钱，农民却无钱沽酒，只能盼着“太岁在酉，乞浆得酒”，到那时，田里长满了金黄的禾穗，缸里乘着新酿的美酒，丰美！“瓮头新绿”指的是新酿的酒，白居易有“绿蚁新醅酒”句，二者所指相同，都是新酿的酒。上一首写的是农民丰年吃不起新麦，这首诗写的是农民在不好的年景里盼着丰收。

思归乐

山花冥冥山欲雨，

杜鹃声酸客无语。

客欲去山边，

贼营夜鸣鼓。

谁言杜宇归去乐？

归来处处无城郭！

春日暖，春云薄，

飞来日落还未落，

春山相互亦不恶。

诗中因战乱漂泊无依的旅人，可以是农民，也可以是其他人。杜鹃声声劝人归，而山河破碎家已不在，归去哪里呢？春光这么好，在春山里飞来飞去相互呼叫也不错啊，不要思归了！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劝解自己，随遇而安吧。

布谷

田中水涓涓，

布谷催种田。

贼今在邑农在山。

但愿今年贼去早，

春田处处无荒草。

农夫呼妇出山来，

深种春秧答飞鸟。

春天来了，田地里水流涓涓，墒情那么好，该是种地的时候了。布谷鸟还不知道如今兵荒马乱，一个劲儿地催耕呢！可是，敌人在村子里，农民只好躲进山中，他们希望敌人快点走，好出来耕田，不要误了农时，也不要辜负了年年催耕的布谷鸟。“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什么时候该种什么作物，那是误不得的，误了秋天就没有收获。为避战乱躲进深山的农民该是多么焦急呀，虽然丰收了也是苦挨，但是不至于饿死；如果颗粒无收，真的要命呀！

诗人闻鸟啼而感时伤怀，同情人民的遭遇，虽曾向秦桧父子献谀诗，却不能抹杀其忧国忧民之心和一个诗人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