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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话素本】傻福中彩(一)

 简心素文 2020-09-27

傻福中彩(一)

作者简介:作者老丁,年岁不轻;为防痴呆,动动脑手;写写小文,陶冶性情;偶尔晒晒,同好交流;能看且看,不看就扔。

1

按照村里的街坊辈分,我该管傻福叫叔叔。其实,傻福叔只大我十岁,算来今年他该是六十九岁。在村里,傻子是没有辈分的。男女老少,岁数长幼,辈分大小,对他的称谓众口同声,都是直呼“傻福”。他也从不计较,一概“嘿嘿”一乐,算是应了招呼。

我五、六岁记事时,傻福已是十五、六的半大小子。在我当时的印象里,他有一副不变的傻模样:傻大楞粗的身躯,顶上一颗搾着傻长头发的脑袋瓜,傻眉傻眼的脸上,咧着一张傻大嘴,露着两颗傻大的门牙;傻大的饭量,催长了两双傻大的手脚,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傻力气;春暖枣芽一发,便光起傻黑的脊梁,只穿一条傻大的黑粗布裤衩,甩着两只傻大的脚板村里村外晃来晃去;秋凉一到,又裹起一件脏乎乎的傻大的黑粗布棉袄,蓬头垢面地满村傻转……

2

傻福叔住在我家东邻,管我奶奶叫婶婶。奶奶心肠好,时常照顾他的吃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饿不着冻不着人们就知足了),他便常来我家串门。一见傻福进门,奶奶便跟我们唠叨:你傻福叔是个苦命的孩子……

在奶奶的唠叨中,我知晓了傻福叔的根底:打小的傻福并不傻,是个聪明伶俐的乖孩子,欢眉大眼猴精猴精的讨人喜欢。乡亲们见了夸赞,爹娘望着高兴,内心盼着长成出息,鼎立门户,找人拼着八字给儿子起了个很是吉利的名字叫来福。谁知老天偏不给这家单传的独子人家作美,来福不单福没多来,反倒祸不单行。四岁那年,爹在地里挖井时塌方埋没了性命;八岁那年,村里买了台拖拉机,稀罕得来福车上车下来回蹦跳,不料想后斗的挡板没上牢靠,咣当砸在来福的脑壳上,一下子把来福砸得昏迷过去,送到医院死人似的迷糊了三天三宿。来福娘守在床前呼天喊地祷告了三天三宿,叫醒后的来福,嘴巴歪咧,眼珠邪瞪,挺机灵的俊小子,变成了一副傻摸样。来福娘连累带急,刚把儿子伺候得下了病床,自己却一场重病倒下,没过半年光景,撇下一个傻子归了西。

这样,奶奶便多了一个“傻儿子”。

3

该读书的年龄,奶奶把傻福叔送进村里小学,可他爬了一年的书桌,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手指有几根也没数得清。人们问他:“傻福,在校里学了点嘛?”他总是大嘴一咧:“问四儿哥(我的小叔叔)吧,他给俺记着哩。”逗得人们哈哈大笑。村里人便时常拿他寻开心,问他:一头老牛几条腿?他倒有理:牛尾巴生晃,你数吧。就这样,一连在村里小学一年级的课桌上爬了五年,到最后也没数清“一头牛到底几条腿”。

别看傻福叔不识数,可有一经他却比村上好多人都清,这就是村里人的街坊辈分,不管大人孩子,谁大谁小,谁是谁家人,谁该管谁叫什么,他捋得顺顺溜溜、清清亮亮。奶奶说,你傻福叔这一点儿,没差咱老丁家的门缝子。

奶奶这么夸傻福叔,是有奶奶的道理的。奶奶常说,咱们丁家屯不大,也有好几百年历史了,全村丁家人,一个丁字掰不开,祖上怎么过来的,没人能说清。可这一支一脉的辈分,祖祖辈辈清清楚楚排着呢:国作德起,正继文荣,学法永世,俊秀方成……乱不了。傻福从小精着呢,你傻福奶奶领着他,见了村里人,该叫爷爷奶奶的,该叫叔叔大伯的,从来不叫不说话,这辈分的事,早长到他的傻心眼里了。

4

我该上学那年,傻福叔已长成大小子,开始在生产队下地干活了。大凡傻子,都是傻吃傻喝傻有劲儿,自然干的都是卖力气的活:下圈出粪,拉车驾辕,总有使不完的劲头子。只要是队长派的活,他是从不偷懒耍滑的。不光舍得卖劲,还特别靠得住。

尤其秋天一到,谷子高粱晒穗时节,满天飞的麻雀糟蹋庄稼,需要有人钻在地里不停地轰赶。三伏的闷热天气,在没过人的庄稼地里串来串去,精明人谁也不会干这苦差事的,自然就落在了傻福身上。大清早没等麻雀出窝,他早等在了地头,一根竹竿,挑起一件破衫子,举过头顶,往偌大的高粱地里一钻,边走边抡着“旗杆”,大嘴不停地“噢--噢--”着,追着啄食谷穗的麻雀来回飞。一天下来,从东头“噢噢”到西头,从南头“噢噢”到北头,粗旷的嗓门在整个田间上空回荡。直到日头落下西山,麻雀卷翅归巢,他才偃旗息鼓,得胜还乡。每年队上经傻福看过的田地,穗大子满,颗粒归仓,嫉妒得外队人们直埋怨傻福把麻雀都赶到了他们的田间。

每每这时,我们的老队长便洋洋得意地赏给傻福一支“洋烟卷”。傻福像接受勋章一样,郑重其事地手指间一夹,舍不得点着,不停地在大嘴唇上泯上两口,逢人便把烟卷嘴上一叼,满脸得意:“队长给的,洋烟,没抽过吧?”(未完待续)

写于2020年3月。

作者:滹阳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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