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真实乡土故事:爷爷他们七兄弟,这次,终于在天堂聚齐了

 梦回乡关 2023-09-06 发布于浙江

七夕节那天,村里的七爷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享年105岁,是村里迄今为止最高寿的老人,爷爷他们兄弟七个在天堂聚齐了。

爷爷他们哥几个并不是亲兄弟,属于桃园结义。旧时代家族里人越多越占优势,不被人欺负,他们七个年龄相当,所以一碗水酒结拜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老大保六爷去世的时候我们这辈人还太小,对他几乎没有印象。保六爷当过志愿兵参加抗美援朝,到鸭绿江的时候老美已经被打趴了。因为他的这个经历,村里一直选他当村长。

老大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村民都很信服。他当村长到七十五岁,培养出和他一样事事为民的西林叔才光荣退休。

老大和美金奶奶一共生育了四朵金花,女儿们都嫁到别村,老两口晚年生活多靠村民和兄弟几个的小辈帮衬。爷爷常说:“对老人好就是对明天的自己好。”

保六爷担心自己走后美金奶奶一个人受罪,去世前帮她准备了两大缸大米和一厨房柴火,可惜他走后仅仅三个月,美金奶奶也走了。

老二福保爷去世时不到五十岁,他可是位英雄,我们都没见过。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十几岁就自己出去流浪,当过土匪,后来参了军,是实打实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战场上负伤是家常便饭,他因为打仗左耳失聪右耳听力微弱,左腿中弹,因为医疗条件有限留下残疾,不得不退出战场。在老乡家养好伤后辗转回到村里。

当时的村长听说了他的事迹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留住了,送了房屋和田地,还鼓动村民们都来帮忙。东家一副碗筷,西家一套衣服,给了福保爷一个港湾。

后来村民们给他介绍对象,好几个女人中,他选了邻村的张寡妇。张寡妇丧偶没有子女,刚过门几个月丈夫就意外去世,婆家人说她克夫把她赶了出来。村民们劝福保爷三思,说这女人是老虎命克夫。福保爷满不在乎,“枪林弹雨都没打死我,更何况一个女人呢!”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取了很霸气的名字,飞龙和飞虎。


飞虎还没成年的时候,福保爷因病去世了,张寡妇再次背上克夫的名声。她没有再嫁,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庆幸的是他们都很争气,飞龙参军留在了部队,飞虎生意做得很大,在城里买房安家,把母亲接了出去。

老三是我的爷爷,村里人按辈分叫他三哥,三叔,三伯,三爷爷,三太爷爷。关于爷爷我以前写过,一位和蔼可亲勤劳朴实的农村老人。我们家在村里算大家族,爷爷奶奶在世时我们五代同堂。

老四德贵爷跟爷爷是亲家,是三叔的岳父,三婶的亲爹。两家是上下屋,爷爷和德贵爷是撒尿和泥长大的兄弟,三叔三婶是打小认识的青梅竹马。

爷爷和德贵爷年少时拜师同一个老师傅学习木工,后来两人一起出去揽活养家,是铁哥们。德贵爷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结婚第二年生产时,因为胎位不正难产一尸两命,二女儿嫁给邻村一赤脚医生,三女儿也就是我三婶,嫁给一墙之隔的三叔。

德贵个头矮小忠厚老实,很喜欢看古书,他并没有上过学堂,完全自学成才。小时候很喜欢去他家听他讲故事,《三海经》他几乎信手拈来。

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村里婚丧嫁娶逢年过节,都喜欢找他帮写对联。一包烟一顿饭或者一壶酒,他来者不拒。他还会卜卦算命,嫁娶的吉时,老人出殡的时辰,新房入住的时间,村民们都信他的。

外婆去世的时候,身为小学校长的舅舅都来找他帮忙写挽联,看下葬时间。

德贵爷人品很好,人缘更好。相比之下,德贵奶奶的人品就很不堪一击,她心胸狭窄爱贪小便宜。今天扯了东家几根黄瓜,明天拔走西家几颗萝卜,后天顺走北家一捧菜花……好说话的人家,私下找德贵爷说几句,事就过了。较真些的,直接找上门,这时候德贵奶奶会躲房间不出来,德贵爷闷头抽烟,等人家发泄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边递上去一边跟人赔礼道歉。第二天从三婶的菜园里摘一捧青菜或一篮辣椒登门致歉。

三叔三婶无数次跟德贵奶奶说过,想吃什么去自家菜园子摘去,不要占别人小便宜。她却死性不改,村里没几个能跟她合得来。

德贵爷因为没有儿子,他走的时候爷爷让三叔捧灵牌,自己和还在世的几位兄弟都出席了德贵爷的葬礼。


老五桃弟爷,老年时候村民们直接叫他桃爷。桃爷和桃奶没有自己的孩子,过继了大哥大嫂的小儿子。儿子儿媳主要做豆腐生意,是村里第一个住上楼房的。桃奶去世早,我们这辈对她没有印象。

桃爷穿着邋遢,衣服裤子永远不合身,常年抽烟也不讲卫生,远远的就闻得见一股怪味。村民形容谁不修边幅就说“跟桃爷一样!”桃奶过世后,桃爷独自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塌后,儿子把他接到楼房里住。

大家都以为桃爷能跟着儿子享福的时候,才发现桃爷过得有多辛酸。儿媳妇是个厉害人物,儿子一味地怕老婆。媳妇嫌弃他脏,不让他上桌吃饭,还把他安排住进一楼阴暗潮湿的杂物间,不许他用家里的厕所。白天他自己去村里的旱厕,晚上拿个瓦罐子在房里解决。

尽管他处处小心,儿媳妇还总是挑他的错,尖酸刻薄的言语不堪入耳。桃爷常跟爷爷诉苦,“三哥,鬼子那么残暴不仁我们都能打跑,还以为老了能过几天好日子,这人心看不见啊……”边说边老泪纵横,爷爷除了把他留下吃饭,只能抽着烟陪着沉默,清官难断家务事。

爷爷去世的时候,桃爷在灵堂放声大哭:“老哥,你走了,我活不长了……”出殡的时候,他不顾年迈坚持送爷爷最后一程。

桃爷的儿子走在他前面,死于肝腹水,肚子胀得像球一样,寿衣都穿不上。儿子走后,桃爷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儿媳妇刚开始是指桑骂槐,后来直接戳着桃爷的鼻梁骨骂:“老东西你还有脸活这么久?就是你克死他的,你怎么不去死!”孙子孙女们对这个强势一辈子的母亲没有任何办法。

桃爷尽量不在家呆,白天多数时间在村里的老树下枯坐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座雕像。到饭点他估摸着儿媳妇出门了,才回去扒几口残羹剩饭,晚上天一黑就回房休息。

桃爷什么时候去世的不清楚,那时候我已经出去工作。他艰难地活到一百岁,按理这是喜丧,应该大操大办,可他白天刚走儿媳妇就联系火葬场把他拉走了,家里也没设灵堂,村民们没有地方祭拜他。


老六六才爷爷,我之前写过他,有儿有女却孤独终老,最后猝死在村头的旱厕,他和桃爷是最凄惨的。六才爷的儿子前几年退休了,在村里建房养老。

老七康明爷爷,康明爷爷在自己家里排行第七,在结拜兄弟里也排第七,老年时大家都管他叫七爷。七爷是外县来的上门女婿,父亲是地主,在全民斗地主时,母亲带着年幼的他一路逃亡到我们村,七爷的母亲是地主家的丫鬟,村民们收留了他们孤儿寡母。

七爷后来做了兰花奶奶家的上门女婿,两人共生了六个子女,只养活了三个。兰花奶奶在生小女儿时大出血,女儿还没满月她就病逝了。小女儿因为没吃过母乳体弱多病,七爷带着她四处求医。七爷一直未再娶,一个人带着两儿一女生活。

我们记事的时候,七爷已经年过花甲,他瘦瘦高高的,说话铿锵有力,走路昂首挺胸自带魄力。七爷是那种苦中作乐能把生活过成诗的人,他家总是整洁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主人的功劳。

七爷家的院子里有个小池塘,种了荷花养了鱼。夏天院子蛙声阵阵,荷香扑鼻,很是惬意。院子的围墙上爬满了牵牛花。印象中七爷总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听着半导体看着书。他胡子花白,头顶寸草不生。小时候总缠着爷爷带我去七爷家,我惦记着他家的葡萄。七爷把我扛在肩上任我祸害,爷爷说,“当心别把葡萄藤给折断了。”七爷笑着回道,“小丫头能有多大点力,随她玩。”

老大保六爷没有儿子,认了七爷的大儿子西林叔当干儿子,从小视如己出,把他培养成新村长。西林叔不负众望,为村里做了许多好事。都说“要致富先修路”,村口那条马路原本是泥泞不堪的乡间道路,就是西林叔带着村民们修成柏油路的。

七爷跟爷爷一样是在睡梦中离开的,哥七个在天堂聚齐了。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